上楼的路上,随亦见到已经离开病院操场,回到厨房里忙前忙后的小田护士,随亦还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小田护士眸子陡然亮了下,随即热情地迎上来,双手在餐桌上放下手中托举的餐盘:“随小姐,你见多识广,请问我可不可以问件事情?”
随亦点头,眼眸闪过某种以意味,就在小田以为看错的时候,随亦笑了:“当然,我以为我们关系不用这么客气。”
“真的吗?随小姐,您说这话,真是太抬举我了,您,您这…我?我…”,小田颤抖了下身子,听到随亦的这一句话,以为随亦是拿她当朋友相看,心底瞬间涌上几丝酸涩和感动。
她双手紧攥,有些紧张,看到王妈出来,她却惊恐地向后探了下,极快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将王妈打发走,把随亦拉进了一楼的保安室。
这里平日里被护士小田和王妈当做歇脚的地方使用,堆满了杂物,桌子上还摆了一个锅和烧水壶,桌子下面放了一些工具。
随亦看到这些工具眼底亮了下,划过一丝惊喜,但是她赶紧低头,小田转身的时候,看到随亦在看身上衣服的线头。
她将随亦拉到床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随亦看出她的犹豫,故意道:“小田,你要说什么?没什么说的,我先回去了。”
“不不!有的,有的。”
随亦看到小田护士的挣扎,正要起身回去,身后,小田护士一听她这话赶紧攥紧随亦手腕,不让她走。
随亦眉头微微蹙了下,似乎被人碰到她很不舒适。
小田看到随亦的表情,也知道她的习惯,手上赶紧松开,自己起身,让随亦坐下,讨好地笑了下:“别别,随小姐,我需要您的帮助。”
“你说。”
“是这样的,我没上过学,但是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身份证压根就没办法行走,我跑出来后没回过家,我来到这个精神病院也是别人介绍的,把我拉进来后,她就回家结婚去了,但是我是….”,小田护士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嘴唇颤抖,心里似乎下了好大的打算,才继续说:“我是结过婚的。”
看到随亦只是有点惊讶,没有表现出别的反应,她才没感觉有负担,放松了些,身体僵直的部分,慢慢软了下来,“我之前一直在镇子上一直给人打童工,整个菜馆除了不炒菜都是我干,一个月也才600块的工钱,后来经人介绍,说到大城市里来,一个月可以挣上好几千,我就跟着来了,但是我父母不同意,说女孩子还是在家里边帮帮忙,早早嫁人比较好。”
“后来我就被镇里的媒婆要走了生辰八字,嫁给了镇上一个大户人家,我父母高兴坏了!我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上过学,身子也不胖,我父母说女孩子不胖,生孩子不怀大胖小子,也容易难产死,我真的不知道那家人看上我什么了?但是当我嫁过去之后,我知道了,那户人家的儿子是个跛脚的傻子,一看不住,就乱跑,他是傻子,别人都会让着他,可他是傻子,别人也都嫌弃他。”
“我大闹,傻子的父母打我,说我不知好歹,我跑回家,我父母说,你个女孩子从娘胎里注定就是标了价钱的,有什么不能忍的,穷你能不能忍,没钱吃饭饿死你能不能忍。”
“我知道,我不能忍,我又回去了,可是傻子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打人,可能是看他爸妈打了一次就学会了,你说多可笑,傻子学不会正常东西,他父母打我跟打畜生一样,打一次就学会了,从那以后,他动不动就打我一次。直到一年后,我怀孕了,但是被他打流产了。”
“没法逃走吗?”
随亦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
毕竟从小锦衣玉食,没有真的接触过这种生活,但是她受过的教育中是知道有的地方会这样的,根本就没办法逃出那个囚牢。
“没有办法,第一个阻止我的,就是我的父母,还有镇上那些人的话,他们骂我,说我不要脸。”
小田护士有些无法忍耐,喉咙紧得有些难以吞咽,随亦递给她纸巾。
偏偏这些地方逃出去难逃出之后更难,社会对于女性的容忍度几乎为零,但是对待她们,又要以极高的要求去评判,一旦达不到,社会又会反过来冲女性吐一口唾沫,唾弃她,嫌恶她,大喊一句:“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评价我?”
人们惯常以母系为起源,连骂人都要带上母字才能算得上脏,可他们没有母字,也出不来。
人类真是神奇的物种,谨以自身问之他人够不够格,却不问自己有无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