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观前有一片宽广的湖泊,一长溜颀长的麻条石穿过湖泊,每条麻石都在万斤以上,湖周峭壁耸峙,这条麻石道就是杜螽明口中的“斑马道”。
天明明已经黑了。
阴沉沉的雷云后面,恍若藏着一轮烈日,金色的光从乌云的缝隙里倾泻下来,洒在湖面上,仿佛连接人间与天上的神秘通道。
子时即至,鬼门大开。
丘道人打开偏殿的门,领着杜螽明进入其中。
偏殿中央,摆着一幅神秘而又充满诡异的棺材,似石似玉,棺面上布满着血红色的符纹,细看时符纹竟然是活的,像一条条扭动身躯的蚯蚓被镶嵌了进去。
符纹之下,还有一层造像,乍一看画的是神仙,衣冠华座,并须如法,仪态威严,画中仙人的眼睛均二分开、八分闭,面容似笑非笑,称为“垂帘”。
但仔细盯着那些造像的脸,就会有一种奇怪的错觉,造像上的光影扭曲变形,继而变化成一张张栩栩如生的鬼脸,阴森恐怖。
杜螽明感到非常惊讶:“这……是真实的东西吗?打哪弄来的?”
“别管,躺进去。”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我说了,是我把你重新带来这个世界的,它们想带走你,得过我这关。”
“你想以命换命?
丘道人沉默,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承认。
“我其实不是想跟您对着干,我只是觉得,要是让我自己选,我也会按你想的那样去选,只是你也没问我愿不愿意……”
丘道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数十种复杂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发酵得又酸又苦。
“您有您的道理,但那不是我的道理,我有时候觉着我命挺好的,能成为您的徒弟……和家人。”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但要是换成你,你怎么选?”
话里有漏洞,丘道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攀着这根稻草,硬把自己从酸楚中拉了出来,对上杜螽明囧囧有神的眼:
“你说的对。但事实是我们都——没得选!”
“所以您也不让我选?”
丘道人身子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实在不忍心再去做这样残忍的师徒之争、“父子相残”。
他在内心激烈挣扎了许久,屋内的烛光映在他的脸膛,把眉脚和两颊上的皱纹照出一道道深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背也放松下来,微驼着。
屋外又打雷了,又下雨了。
云端之上,一个模糊的形迹藏在墨汁一样的云层里,似有若无,就连闪电照耀天地时,也照不出他的影子。
那也是人的肉眼所不能抵达的地方。
“对,就是这样,你们自己动手斩断这个因果,就都自由了,斩啊……快些斩吧……”
许是雷霆也听见了它的心声,继而放肆地冲破雷云,在夜空中绽放出世上最惊艳的花。
“轰——隆——”
道观中的灌口神神像,从头顶裂开一条发丝般细小的裂隙,碎裂的声音被周遭的环境淹没,却清晰地传到偏殿里师徒二人的耳中。
俩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即错开视线。
他继续说:“为师是自愿的,反正也跳不出去了,不如把希望留给你。”
“我听不懂,也不愿意。”
“总有一天你会懂的,至于愿不愿意,那是你的事。”
“没得商量了吗?”
“是为师把你带回这个世界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杜螽明心如刀绞,但已经无法拒绝。
明明可以活了,为什么还如此难受?
“细伢子,让我再看看你。”在他进入棺内的前一刻,丘道人提出了最后的要求。
看着那张稚嫩的脸,他转瞬就释然了,挪过厚重的棺盖,遮住了杜仲明的眼神。
六张方桌,搭出一个三层法坛。
为啥偏偏不多不少,刚好三层?
这是有讲究的,六张桌子分三层,对应道门星斗科仪中的三台六星。
三台六星,两两并躔,形如双目,一阴一阳,叠为三级,应变无停,以覆斗魁,是名“天阶”。
多么浅显易懂的名字,通往天上的阶梯。
杜螽明不知道,法式仪轨一旦开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上天,他只祈求不要下地狱。
杜螽明听着那铃声,觉得四肢越来越轻,身下的硬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