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从齐云山到吉安的路上,一个束冠的青年道士背向群山,挎着一个包袱,一步三回头。
在他身后的山麓上,有一座稍显荒凉的道观,还有一座新起的坟冢。
他对着坟冢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我走了,明年再回来看您。”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上犹北边有个陡水镇,镇上人口不足百户,多为闽西粤东迁移过来的客家人。
进入陡水地界,太阳就下山了,得在天黑之前,找个落脚的地方,度过一夜,天亮后再行赶路。
和丘道人走了九年阴差,杜螽明闭着眼睛都数得清虔州有几条路,哪个路口通往哪个寨子哪个村。
他走在路上,前面路口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回头看时,便瞧见岔路上走出来一队仪仗。
仪仗之中,由八人抬着一顶花轿,随行有一对丈许高的立扇,写着“富贵满堂”四个字,紧跟在立扇后的,是一对红缎彩绣座伞。
仪仗后还跟着三五乐匠,鼓着腮帮,涨红了脸,吹着三吱子,擂着短鼓,鸣着铜锣。
杜螽明以为这是遇上谁家娶新媳妇了,反而疑惑:这么晚了,谁家还在迎亲?
思忖之间,乐匠又开始吹奏,三吱子里吹出来的,却不是欢快的喜乐,而是呜呜咽咽的哀乐,悠扬婉转,凄美柔弱。
仪仗越走越近,杜螽明循着声乐仔细看,这才看清楚,大红花轿的额头上,贴着一朵白花儿,连仪仗里的灯笼,也是白色的。
队伍中间,还有俩个背夫抬着一头纸糊的驴,驴背上还有个红唇白面的纸人,纸人手里捧着个牌位。
每过一个路口,就有人抓起一叠圆孔纸钱,往天上洒,纸钱满天飞舞,唢呐凄冷高亢。
这些人的脸上都浮现着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这幅样子,没有任何喜庆可言,反而让人感觉阴森恐惧。
队伍里还有个膀大腰圆的大娘,她单手扶着喜轿,指尖上捏着条大红手绢,臂上缠了一条白布,走两步扭一下水桶似的屁股。
轿中新人哭哭啼啼,大娘隔着帘子哄她:“阿头婢(对女孩子的方言称呼),你莫哭了,一会儿到了婆家,叫人看见说闲话,你嫁过去了,吃香的喝辣的,就享清福了嘛,听话……”
杜螽明恍然大悟:这哪里是新婚,这分明是搭骨尸!
他小眼睛骨碌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扯过缰绳,一人一驴跟了上去,仪仗里的人纷纷回头。
“打搅主家了,我是齐云山的道士,巧逢婚喜,可否沾搭一二,借个食宿?”
搭骨尸也有媒人,扶轿的大娘一看就是吃这碗饭的,俗话谓之“阴媒”。
阴媒闻言,看了一眼杜螽明,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认出他来了,有些欣喜地指着他说道:
“啊~我认得你,你是那个丘仙师的徒弟吧?我见过你的,姜家洞那次……”
齐云观在虔州小有名声,不少人都听说过,说那山上有个道人,道行高深,尤善于驱邪治祟捉鬼;
阴媒这个行当,吃的也是阴阳饭,死人活人的钱都挣,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时间难免遇到些“麻烦”,就要请高人来处理,跟丘道人有过来往,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杜螽明压根记不起,他啥时候跟阴媒打过交道了,就算有,估计也得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是熟人,事儿就好办了。
于是媒婆夹着嗓门,借机劝那新娘子:“姑娘,快别哭了,你看,齐云山上下来的高人,管咱们借个食宿,你是主家,允不允得你说了算~”
隔着帘子,杜螽明也看不清里头的情形,只听得喜轿里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面对媒婆的询问,也并无回应。
媒婆看新娘子不作声,便试探地说道:“老婆子就当你同意了啊?好吗,姑娘?”
轿子里头默不作声,媒婆给杜螽明使了个眼色,杜螽明秒懂,赶忙抱拳行谢礼:“那就多谢主家招待了。”
加入了送亲的队伍中,他开始打听起来。
“大妗娘,这是送谁家的期辰?”
由于媒人在婚嫁中起到牵线搭桥的作用,旧社会管她们叫做「妗娘」,意思是和舅妈一辈的长辈。
媒婆看了一眼周围,压低音量回答道:
“送汤家的期辰。前些日子汤少爷出门游玩,被梁子绑了,戳几刀丢湖里了,汤家就这一个独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