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夜之间，我如同又经历了一次疾病突然来袭之后产生的虚脱感空虚感飘浮感，心智的锐度也因此钝化了许多。过于敏感而又不得要领者往往如此。

我们现在还是肉体凡胎的人，纵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象一切，但归根结底仍然无法摆脱肉体凡胎及其滋生的形形色色麻烦的影响和限制，以至于往往易于走向两个极端：理想-现实。

大地就如同坚实沉重的“盖板”：万事万物的理想状态尽其所能地在“盖板”上面展示；而理想反面或遭到摒弃的统统掩埋于“盖板”之下。这就是地上与地下的区别，两种“世界”。

无论多少种“世界”尽管可以相互叠加或隐蔽，但不可能彼此替代。就如同此时此境中的我与郦小姒、姚铁彦，甚至女儿牧天清，以及吴其晙、楚奇克、翟旷云……这些人的关系“构建”？尽管每个人只能充当每个人的角色那样；尽管“角色”是不稳定的或随时随地可弃置或替换的。

就像姚铁彦忽然决定让“我”充任什么“新科技开发部”“经理”一角？想到这里，我忽然才意识到还没就这个问题作出认真思考，给姚铁彦回复呢？而且，是不需要找郦小姒商议一下？

想到这，我一骨碌翻身起床，似乎又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洗漱穿戴完毕，走出内室和外室的栗木槅门，跨过很高的门槛，站在廊庑下的回廊，观看这个十分别致精美的“江南小院”，长方形房舍围着院中假山叠石水榭，长长的回廊边植有石榴、木樨、紫荆、木香、含笑和薜荔。

正在浏览观赏时，忽闻水榭凉亭里有人窃笑：“嘻，那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江南书生模样呢！”隔着树荫看不清那上面是谁，就从回廊一处门走了进去。沿着水池曲径，来到假山旁，一仰头，就看见了穿着农家女模样的郦小姒正扶在凉亭栏杆上看着我“吃吃吃”地笑呢。

“嗬！我正想找你呢，却躲在这里干什么？”

“大清早的，找我干嘛？”

“对呀，这么大清早，一个人爬到那里干嘛？快下来，咱俩回房里谈吧？”

“这里不是很好吗？清幽小界无尘埃，深远人间不涅染？——”

“行！反正我总是拗不过你。”我只得攀爬了上去，可能因为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什么人登过这里，青苔杂草的，“哎，就这么一座水榭假山，还真不那么好上呢。”

“哼，要我说呀，您这副皮囊，实在是个累赘！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假山居然累得气喘吁吁？可见其机能衰退的速度蛮惊人咯？亏您之前还受过严格的特殊训练呢！——因此，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为了迎接挑战，还真的得考虑考虑是否有必要施行‘体能增强’措施？”

听着这种刺耳的语气，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我觉得怎么就这么一夜之间，似乎判若两人了？怎么可能？我不禁心中犯疑：……看来，这里的人们，一个个的好像真的非常热衷于谈论甚至滥用这些“技术”？难道，他们/她们真的完全为高科技洗了脑？甚至很可能已经是高科技浸润下的“后人类”了？而我只不过仍是密闭窗子这边可怜兮兮的小虫子？看不透也更看不懂坚固无比玻璃那边的世界——可那一次在鹰翼岭的惊险遭遇想起来着实仍然令我心有余悸呢。

“嗨！在想什么呢？”郦小姒似乎又恢复了常态，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了，说正事。老牧，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今天就必须给姚局一个明确的回复呢！”

我似乎才回过神，坐在显然被她刚刚清扫干净的亭子中间的雕花石鼓凳上：“这么说，您已经想好了？”

郦小姒透过树木枝叶间隙。凝视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影云影：“想好想不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既来之，则安之’，就如同人生，没有回头路一样的道理。您难道还能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咳，瞧您说的，好像我就是一块‘顽石’？——既然您都已经想好了，我还能有什么好疑虑吗？”

“哦？”郦小姒也转回身，在小石桌那边的石鼓凳上坐下，“我是我，您是您；难道您我之间有什么牢不可破的‘契约’吗？”

此时，淡柔朦胧的晨曦已不知不觉当中若无形之水般浸润了这里，在这种馨宁淡远的光影之中，郦小姒看上去是那么的素洁无瑕，宛如一尊羊脂玉般女神。

不消说，我再一次被她的美深深倾倒了：

“……小姒，我们可以接受姚局的工作安排，但这绝非意味着谁想有意无意地把我从您身边支开！也就是说，我俩必须一道参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