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赛因的新营地坐落在距离阿布扎希尔城外十公里处的一个牧场，这里依靠着一条从底格里斯河分支出来的支流所形成的几字弯，在五月这个时节已经显的绿意盎然了。

按照牧民们的传统，面对这些刚长出嫩芽的牧草，他们不会在原地放牧太长时间，以防止那些永远不知道节制的战马把草根都刨出来吃掉。

毕竟一片被彻底破坏的牧场要重新恢复，可能需要三四年的时间，但显然在战争期间没有人会注意这些事，他们只在这里驻扎了三天，整个操场看起来就已经像是斑秃患者的头发了。

他们从阿布扎希尔带出了足够的粮草，不过侯赛因并不打算为了保护环境而浪费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草料，他知道自己在人数上趋于劣势，在战争开始后，他很快就会失去主动地位，进而失去补给。

虽然黑羊王向他保证摩苏尔的黑巫师们会提供足够的补给，但侯赛因不信任那些黑巫师，如果有可能，他连一口从摩苏尔运过来的水都不想喝。

而且他也很怀疑黑羊王对那些黑巫师到底还有多少制衡手段，他怎么能保证那些黑巫师会听从他的命令呢？他甚至连黑羊部的酋长们都没法管教明白。

这种想法有些很危险，这本不应该是侯赛因该想的东西，毕竟他是黑羊王的直属派系，他所有士兵都是直接向黑羊王效忠的。

但在经历过那么多战争，死了那么多兄弟之后，侯赛因还是情不自禁的陷入了思考，他几乎献上了一切，最终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么？

或者这个问题应该这么问，黑羊王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带给黑羊人以安稳的生活，让整个民族得到机会休养生息？以及周围其他的势力，愿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侯赛因只是个当兵打仗的，他不懂政治，不懂民生，但他最少知道很多小部落已经穷的日子还不如在帖木儿统治的时代好过了，黑羊人得到了那么多东西，但那些东西都集中在那些大部落手中。

除此以外，他们还打了太多不应该打的战争，就像针对白羊人的围攻，侯赛因不知道黑羊王为什么要在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上，同时展开两场战争，并最终让自己陷入如此不利的局势下。

不过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这应该又是一次典型的政治妥协，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总有人会觉的自己分得的那块蛋糕不够大，不够甜，他们会不断要求烹饪蛋糕的人将蛋糕做得更大，以此来获得更多的蛋糕。

但如果分蛋糕的人一直将其他分享者作为自己的对比对象的，所有人就都陷入了一个僵局，觉得自己蛋糕不够大的那些人会发现，无论蛋糕怎么分，他们的蛋糕都比别人的小，因为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竞赛’，如果他们的实力足够强，在最初分享蛋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份额。

所以问题出在黑羊王身上，他没法约束那些分享蛋糕的人控制自己的野心，这场战争注定没有尽头，一直到有一方彻底崩溃为止。

想到这里侯赛因感觉自己身心俱疲，但小心翼翼的在士兵面前保守着这个秘密，他不能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的走向，因为那会击垮他们的信心。

侯赛因知道自己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比如...站在另一边，但那有什么意义呢？谁又能保证那个年轻的蒙古萨满做的会比黑羊王更好呢？

他已经向黑羊王效忠将近十年时间了，他见证了对方衰败后再次崛起的过程，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羊王都是一个完美的王者，他现在只是...老了。

而侯赛因也在这个过程中投入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哪怕只是想一想，要再换一条船，重新走一遍自己之前走过的路，这种疲惫感就会彻底淹没侯赛因。

没意义，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侯赛因放弃了思考，并且已经做好了把自己作为最后的祭品，献给那位曾经伟大的王者。

于是双方就这么爆发了第一场战争——

1409年5月12日，李如风率兵抵达了阿布扎希尔城外五公里的地方，在这个距离上，他的战略地图视角已经能窥探到城市的一角。

而他的亲卫则已经找到了那些黑羊人的新驻地，显然那些黑羊人并不打算在城市内和他打一场攻防战，李如风猜测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手中有不少大炮的消息。

而且说实话，阿布扎希尔的城防建设比马利基耶稍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儿去，这座城市没可能抵挡李如风的炮火，所以黑羊人做了最正确的选择，他们要和李如风打一场野战。

在亲卫传递回来的视图中，黑羊人已经全员上马，将所有辎重都干净利落的留在营地中，正沿着底格里斯河向北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