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摆着香案,红烛摇曳,中间还烧着三炷香。
他一进来,密闭的空间竟然刮起了一阵风,险些将蜡烛的火苗吹灭。
好在神婆及时发现,护住了火苗,才堪堪稳住。
“执念太深了……”
她喃喃说道。
“你躺下,去梦里和她说个清楚吧,如果不能安抚她的情绪,这女孩多半危险了。”
格里躺在了程意旁边,神婆烧了一张符水,洒在他的脸上,他竟然真的觉得困意袭来。
一阵雾气吹来,他似乎跌入了另一个世界。
父亲抱着一个婴孩回来,粉嘟嘟的,不让他碰,嫌弃他脏。
他沐浴干净,小手洗了又洗,才抱起了妹妹。
妹妹睁着蓝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不哭不闹,甚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触碰他的脸颊。
视角不一样……
这是……安妮的视角。
她是如何省吃俭用,攒钱给他买了一副护腕。
是如何背着他偷偷练习打靶。
是如何刻苦学习,拿到了年级第一,兴冲冲的捧着奖章回家,献宝一般的献给他。
父亲去世,骨灰从前线运回来,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他穿着黑衣,捧着骨灰前往烈士陵园。
他跪在墓碑前久久无法起身。
小小的她跟在后面,费力的撑着伞。
她那个时候才是十多岁孩童,黑伞很大,她撑得东倒西歪。
她自己小小的身体,大半落在外面。而他没沾到一点雨水。
她回去反而大病一场,人消瘦了一圈。
她被大院的人欺负,他冲过来把那些人都打了,自己也住了院。
他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哭。
他后面发愤图强,要做最强的人,安妮每天回家,家里空落落的。
少女的孤独,整个屋子都装不下,沉重的快要溢出来。
她只能一遍遍的打扫屋子,将他和父亲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每次回来都看到妹妹美好的样子,从不知道她背后付出了那么多。
最后一幕,停留在她身死。
“我真的很舍不得离开哥哥。”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
“安妮!”
他转身,看到那娇小的身影,还停留在十几岁的模样,一点都没长大。
他忍不住扑过去,真实的拥抱住她,只是她的身子是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哥哥!”
安妮哭得不能自已,却还是替他擦拭眼角的泪珠。
“是安妮不好,没能一直陪着哥哥。安妮知道自己这次做错了事,我觉得她要取代我了,哥哥在遗忘我,我在消失……”
“如果连哥哥都放下我,我就再也没有存在的理由了。我是因为你的执念,才没离开的。现在哥哥要因为另一个像我的人,而彻底放弃我吗?”
“她不是我,她不是……我不准许任何人抢走你。凭什么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不甘心,我想活着……”
安妮控诉着,哭成了泪人。
格里抱着她,是那样用力。
父亲的丧礼,他没哭,因为男儿要坚强,父亲以身殉职,是光荣,以后他也要走这样的路。
可安妮死的时候,他怀疑全世界,陷入最迷茫的时期,在丧礼上哭到晕阙。
保家卫国的信念彻底坍塌。
自此后,他再也没哭过了。
此刻听到安妮的话,却止不住眼眶炙热。
一个流血的男人,终究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