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道,张海客根本不是那种爱屋及乌的人,这次来大概率是有事要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他听张海客讲了一个漫长恶心如同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的故事。
这裹脚布一样的故事缓缓化作一条安静勒紧的绫缎,缠在他的脖子上,吴天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被勒死了。
耳边肆虐的风声一时间清晰起来,他好像又被丢到了那冰天雪地里。而他面前的张启灵回头看过一眼,侧脸苍白显得无血色。
(我进去,青铜门就会关闭。)
……怎么会有一个人,他活着的一生都被控制,都被当做祭品,都被虎视眈眈,都得不到善意?
吴天真的眼圈儿红得可怕,看着几乎像是在那两个洞口泼上了一层红油漆,呼呼风声从眼眶里传出来,吹着那红油漆触目惊心地顺着脸颊流淌。
可张海客晃眼一看,吴天真分明并没有流泪。
有些情感,也许是泪水也无法表达出来的,那些破碎的水滴仿佛已经在吴天真炽热烧灼的内心被全部蒸发掉了,以至于他的眼眶此时只觉得生涩刺痛。
吴天真突然意识到,如果张启灵不好好地出来,他耳边的风雪声永远也不会停息了。
——
出院以后,吴天真不再日日枯守在青铜门前。
他就好像在那些消毒水气息和那些一滴一滴砸下来的吊瓶药液里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睁大的眼睛里透着一抹灼灼烧起的,过于耀眼以至于让人怀疑是回光返照的光。
“胖子,”他说,声音很平淡,“我们到处走走吧。”
“小哥在遇到我们前都去过哪里,我想亲眼看一遍。”
胖子早一步醒来,已经听过那个故事,他没有犹豫的理由。
虽然心中压抑至极,但他还是在听到吴天真提议以后瞬间挤出一个潇洒的笑容,那已经瘦削很多的脸颊上少了横肉,看着倒真有点儿江湖浪荡客的模样。
“好!”他揽住吴天真的肩膀,“我们就到处找找小哥儿的痕迹,别说,咱们家小哥这么牛逼,又不知道活了多久,指不定那历史书上那个王侯将相就是他呢哈哈哈!”
“然后等小哥儿出来,我们一摆——”
“嚯!没想到吧小哥,这些都是你曾经打下来的江山!”
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张海客和解雨臣都有家族要管,只是在听到这些时沉默了一会儿,提供了足够的物资。
“……青铜门那里,我会一直守着,”张海客递给他们一个联络器,“如果你们——”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吴天真看着他,甚至几次以为张海客会提出来和他们一起走。
但张海客终究还是没有提出来。
身后传来下属的声音,是族内那些长老又要开始作妖,张海客张了张嘴,只觉得哑然,仿佛眼前一片死寂的尘灰飘落下来,将他整个掩埋。
最终他只是说:“……一路小心。”
然后吴天真和胖子去找了黑眼镜。
黑眼镜此时依旧浪荡无比,四处乱窜,但是他不知何时和解雨臣真成了长期雇佣关系,行迹也因此有了几分明晰。
“哑巴?”他没骨头般靠在墙上,指间转着一把刀,好像还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可他听到问题后,还是顿了顿。
……最痛苦的时期,那些禁地黑暗里的擦肩而过,一一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