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什么都可以？”宋皎打断了宋淮的话语，视线从众人身上扫了过去，“行吧。”

说罢，她也不再理会宋淮，抬脚便往前走，随口询问道：“我睡哪儿？有地方给我睡么？”

厅上有几个丫鬟偷偷地瞥了一眼大大咧咧的宋皎，一旁的孙嬷嬷方如梦初醒，连忙追了上去，哽咽道：“有有有，那自然是有的，小郡主的屋子一直都留着的，您往这边走——”

谈话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时，松青才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去看宋淮。

青年仍旧站在原地，好半晌才伸手扶住额头，淡声道：“留不得你们了。”

“宋府的规矩是忘了个一干二净了，这般瞧着皎皎……打发她们出府吧。”

话音刚落，方才几个婢子顿时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婢、婢子——”

宋淮却已经冷淡的转头离开，听也不听几人哭诉：“仔细盯着，但凡有在背后说皎皎闲言碎语的，一律杖责之后再逐出府去，一个不留，动作干净些，莫要教皎皎听到什么伤了心。”

松青连忙答道：“是。”

便一路默然无语，直到去了祠堂，松青站定在门口候着。

宋淮走进祠堂，默不作声的上前取香，点燃，作揖，上香，然后撩衣下跪。

青年朝着满堂牌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而后脊背挺直，并未起身。

他长久地凝视着牌位出神，好半晌有些不知晓该说什么话。

——自从宋府长辈一个接一个的逝世，他独立无援，心底早已疲惫不堪。

如今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血脉亲人被寻回，宋淮欣喜，以为能获得一点慰藉。

“……阿娘，是我不孝，没能尽快寻到皎皎，教她吃了十五年的苦楚。”

好半晌，青年含着几分愧疚的声音才在祠堂低低的响了起来。

宋淮垂着脑袋，褪去明面上温和沉稳的模样，一时瞧去竟隐隐有几分不知所措。

大门敞开，风将祠堂内的烛火吹得摇曳不止，明灭的灯光落在青年眼底，衬的他神情疲惫：“赵家人那般对她，她没有长成您希望的那样……希望的那样平安喜乐，您不要难过。”

思及姑娘冷淡的面容，宋淮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

皎皎出生之前，他同父母畅想过无数次小妹妹会生成什么样子……他也见过亲戚家中.出生不久的婴，儿，都是粉粉，嫩嫩的一小团，小手肉乎乎的，合起来只能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头。

她们会从幼时可爱的模样，变成窈窕的少女，再是如同长公主一般端庄大气的女子。

而这个过程，本该是他与父母一同见证，见证她平安顺遂的一生。

他也见过那些兄妹之间，纵使二人打打闹闹的，然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只任自家哥哥欺负。

彼时他就在暗中想着，日后他若是得了个妹妹，一定要捧在手心，将她养的可可爱爱的，旁人连碰都不能碰一个手指头，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如同他们兄妹那般和睦亲昵。

然后，他的妹妹吃尽了苦楚，眼底带着戒备与冷漠。

就那般用瞧着陌生人的视线，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些畅想过的美好未来与画面，就在面对面的那一刻，被悄然撕碎。

而纸上的十五年则远没有姑娘站在他面前时，来的残忍与痛苦。

恨意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将宋淮整个人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青年闭上眼睛，缓缓地朝前磕倒，久久没有起身——

“没关系的，阿娘，没关系，我会护着她的，我定然会好生地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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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朦胧，宋淮便被新帝唤入宫中，跪在长明宫内。

新帝安照漫不经心的将折子丢弃在他的身侧，似笑非笑的。

“世子清闲日子大约过的太舒心了，总喜欢给朕寻些事情来做。”

“朕前些时日才罚你闭门思过，如今堪堪没几日，御史台便又给朕送来了新折子。”

玄色的龙袍自青年眼前划过，宋淮闻见安照冷声道：“这个关头将失散多年的女儿接回府中？朕怎么听说，宋府有意联姻，好生巩固巩固沈国公府在京中的地位，你瞧瞧这上头怎么写的。”

“臣没有，臣不敢，臣绝无二心。”宋淮垂着眼眸，脊背挺直，淡声答复。

安照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折子踢开，越过长跪不起的青年，散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