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吗？”老农继续说道，“人大多数时候都愿意按自己的性子活着，这也没什么。只是当初我的那个朋友已经贵为族中长老，当时族中盛行行则礼至，就和现在的这位阳小友一样，每做一个动作，都要把礼节用到极致。这也没什么不好，比如阳小友这种从小就已经潜移默化了的，早就习惯了。而我那位朋友，确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要每一步都这样规规矩矩，于他太难，而他又是长老，已经是众人眼里的典范了。为了维护众人眼里不成言却实践于行动的这种族规，他觉得兽的角色更好。因为再怎么约束也难以约束到兽的身上。以前每次出门的衣着是否得体，头冠是否整齐，身上有无褶皱，牙口是否清新，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再普通不过，而在他看来让他头疼不已的‘大事’，终于都不用遵循。作为一个兽，穿了衣服就已经是很讲究了。”

想到往事，老农笑了起来。“当时我也不理解他。”

“直到后来，我年纪大了。我的后辈子女们都孝顺。但是这种孝顺却在我眼里类似于‘管教’。害怕我磕着碰着，出门迷路，吃错东西。确实我也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如年轻时灵活了，眼睛也不如年轻时清亮了。但是我还总想着他们还没长大，还要照顾他们，反过来了。这种感觉，不是滋味儿。我年轻人爱闯爱干，也是闯出过一片天的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总有些好强是在骨子里的。我其实不愿意别人看见我‘不行’的时候，但是我有时候又确实需要帮助。我自己也很矛盾。有几次，我搬出去住了，但是还是被找到了。他们也真的很好，只是想好好照顾我。可是，就是这股劲儿，不怎么拧得过来。后来，我躲到了建木神树里面来，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假尸体。这事儿只告诉了我太阳族的老兄弟。所以，他们认为我升天了，我终于也就清净了。”

“有那么些年，其实还是不适应的，也有想冲出去的冲动。但是日子久了，想着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不要再冲出去诈尸了，慢慢也就适应了。人嘛，还是要慢慢和自己的选择和解，和自己的身体和解。后来，我就慢慢侍弄我的茶树。我这人就好茶，这么多年了，改不了了，但是有个爱好，其实挺好，好多事干。我跟着一位同道中人东冈子学了许多。种茶，碾茶，晒茶，存茶。茶杯茶具的制作，品鉴，研究。这些玩意儿我乐此不疲，真是可爱透了。”

“老祖您真是高寿，想我太阳族老祖，我都未曾有缘相见。”阳说道。

“那老头子，要看见有你这么个子孙，他一定会高兴的。你现在的样子脾性，跟他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老农已经侍弄好了四个茶碗。越州瓷碗泛青色，冲上绿茶，映得茶水更加青亮，瓷器和茶水有种相得映辉的感觉。

“当年我和你老祖就好像这茶杯和茶水，一个臭脾气。不然怎么能结拜为兄弟呢？”老农又笑了。“不过后来，我的长老选择成为神兽之后，我也改观了一些，洒脱了一些，也是在这里面，一个人惯了，好多待客礼节也都荒废了。现在，我才终于有点理解成为神兽的那位长老的心情。”

“得见老祖实乃三生有幸！”阳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老祖一杯！”说着就要一饮而尽。

“你可别一口干了！”老农赶紧拦下，说，“这茶可是我几万年选出来的绝顶好茶，你可要好好品，可别辜负了我几万年的汗水。”

这一来，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缓和下来。年轻人都应着，小口小口喝茶。

“老祖，你为什么能这么高寿，据我所知，还在世的创世一代里面，您是唯一一个还在世的，有什么秘诀吗？”乌金问。

“我只是把这个区域的时间调慢了。寿命都是有天数的，哪能想活多久活多久呢。只是我把时间调慢之后，外面一万年，里面一千年，所以才能比他们待的久一点。想来，老祖们都是有这个能力的，只是他们不愿意罢了。久久待着不走，就不能重生转世。他们怕是耐不住，都想着再重头开始，过新的人生呢。”

阳和乌金脸色都变了，说，“老祖还能调节时间快慢？”

老农眼皮抬了抬，问，“怎么？不是各族王室都可以调节本族的时间快慢吗？”

“不是……”阳摇摇头，“古书里面是说，上古王室有调节时间快慢的能力，甚至调节一些个人的存活时间。但是后来……可能我年岁尚浅，我确实没能见过……”

“这样么……”老农摸了摸胡子，若有所思。

阳又想起什么，他抬头问道，“太阳族老祖离世时也曾说，老祖怕有心愿未了。不知小子可否帮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