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云行风方道:“父亲这话,若是让将士们知晓,定要以为父亲头昏不晓事了。”
云代遥却不理会他, 只径自道:“若是蛮族攻城之日令狐锋不能赶得及运粮到噍城;若是蛮族在雪拥关后的侵扰再多上半个月; 若是没有最后那一场百年不遇的 蝗灾,谁知今日的中洲会成为何等模样,又怎知今日的你我在何处说话? ”杨放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上一凉,细细一想,就有些后怕。
云代遥道:“与蛮族之战,云行天是在豪赌一场,他不单是拿自己在赌,更是拿整个中洲的生灵在赌, 所幸的他赌赢了。可是,你们也好,他自己也罢,却以为这战是因他而赢的。”云代遥微微摇了摇头。
杨放听得骨子里直冒寒气,道:“老将军为何不曾阻止项王? ”
云代遥道:“因他赌得对!蛮族确有入侵之意,不过在迟早之间,其时我们先动手不过是让蛮族更仓促一些罢了。只怕他赌上了瘾,还会赌得更大。”
云行风道:“ 父亲的意思是…… ”
“ 我怕他会在三年内北征蛮族! ”
“北征蛮族? ”杨放几乎失声叫了起来,“项王不会做这等……这等……”这话说了一半,杨放便说不下去了。
云代遥代他说完:“这等失心疯了的事!你方才说他战无不胜? 可你忘了他败过一次吗?他败在了沐霖手上,这是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若是不能洗雪此恨,他心里那团火熄不下去的话,他就会找一件 更为危险的事做,以彰显他的威名,夸耀他的武功! ”
“不不,不会,项王他不是对那件事看得很淡么,不是说若非此败不能轻取远禁城么? ”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云代遥似有些遥思往日的样子,“我识他比你要深!他的心气之傲不是你们可以想见的。他自幼就从不肯服输,我头回见他时,他被十几个小孩压着打,还要死死地咬住其中一个人的手,硬是咬下一块肉来,那小孩吃疼,要他认输就放他走,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口……日后他念及此事尚耿耿于怀, 自觉没打赢,失了面子。
“自他十六岁以来,他就没败过,哪怕是与十倍于他的敌军对垒,也能斗个旗鼓相当,可那次他却是完败,败在沐霖手下,他能把这事瞧得淡了?他那时要是大发脾气,倒也罢了,他面上愈是显得淡,心中积恨愈深,若是京都城顺顺当当地攻下来,沐霖被缚至他面前或是献城出降,那倒也好些。可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云行天定会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泄愤,他这人生性好战而又狂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既不会顾惜自家的性命,也不会在意旁人的性命。”
“不! ”杨放叫道,“项王对百姓将士一向体恤,从不抢夺民财,战利尽归于将士, 自家居所简陋,衣食清苦,几名姬人,倒多是为安降将之心而纳,怎会是老将军所言之人? ”
云代遥牵了牵嘴角,道:“只因金钱女色不是他想要之物而已。他所欲求的是千古一帝的威名!是征战杀伐的快意! 为了这个,他开启战端,不会在意胜负生死,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发疯也就罢了,可他会让全中洲的人为他一己之欲而死!英雄?哼,世所谓之大杰, 以一己之志耗万民之力而其志成 …… ”
杨放突然觉得这话如此耳熟,跟着低声念下去:“世所谓之巨恶,以一己之欲驱众生之命而其欲不得。英雄乎,恶人乎,在于成败之间。”他猛然醒过来,这原是在密王府听那时还是密王妃的嬴雁飞所念之言,不想过了几年,自己竟还记得这般分明。
云代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 一 眼,道:“没想到你还读过高祖本纪。行风,你也要学学杨放,多看点书才好。”然后又接着道,“既然你知道这句话,就该知晓,有些事,绝不能由着云行天胡来!”
杨放道:“若项王有远征之意, 末将必拼死相谏。”
云代遥摇头道:“云行天定下的事,别说你,就是全天下的人以死相谏,也不成的。他若有什么最为旁人不及之处,便是意志刚决, 不为外物所动。”
“那……老将军的意思? ”杨放语不成声。
云代遥的回答果然是他最怕的:“若他在五年以内提远征的事, 杨放,行风,你们两个一定要阻止他,必要时,不惜叛了他! ”
此言一出,如同天上打下个霹雳,杨放跳起来, 叫道:“不 …… ” 背叛云行天?这话听起来是何等的荒唐!
杨放从十三岁起跟从云行天转战四方,刀林箭雨里杀出来,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