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瞑目,她三更半夜跑出来喊冤,闹得家家户户都不安生……”
城墙下吼声喧嚣,裴砚舟若无其事端坐于太师椅,拿起宋主簿借他的水晶叆叇察看四周。
“本官见过擂台上的钟朔,意气风发,大有可为,不想今日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对啊,前途无量的好儿郎自毁前程,究竟是天生邪骨还是被冤枉的?
吉祥看向人群里那辆囚车,车顶堆满面糊菜叶烂鞋底,碗口粗的栅栏画上个“死”字。
栅笼里灰蒙蒙的影子一动不动,已然俯首认罪。
他脖子套着盘头枷,手脚铐上铁镣,囚衣是新换的,头发整齐梳理过,脸色暗黄也算干净,像是为游街特意捯饬过。
奇怪,他都快死了还有心情打扮?
“小祥子,你的眼力也不过如此,这么久都没看出破绽。”
吉祥听出裴砚舟激她呢,阴阳怪气:“我这是雕虫小技,大人有本事自己看。”
“敢不敢比谁的眼力好,你要是赢了,本官重重有赏。”
“我有吃有住,什么都不缺呢。”
“赏钱都不要吗?”裴砚舟不用看都知道,她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钟朔在狱中身受重伤,表面验不出伤痕,你每验出一处,本官赏一贯钱。”
魏平补充道:“够吃一百笼肉包子。”
吉祥疯狂心动:“成交,你不许赖账!”
她屏息凝神,晶莹杏眸里赤芒闪烁。
囚车周围的光尘缓慢飘落,之前忽略的细微之处纤毫毕现。
她看过街头形形色色的人,老弱妇孺姿态皆有不同,钟朔生得膀大腰圆,体格比寻常人强壮,就算被囚禁多日也不该精气全无。
原以为他那是负疚认罪,实则人都没有意识了,怕是被下了药昏迷不醒。
“我看到了,他耳朵眼里有血丝,密密麻麻像蜘蛛网……”
裴砚舟眸光深沉:“汗巾包裹榔头击打耳部,致人失聪却不易察觉,继续。”
“还有他脖子上有两个出血点,针尖大小……”
裴砚舟拧眉思忖:“在喉结位置吗?”
“就这儿。”吉祥比划下自己的咽喉,裴砚舟看一眼冷声道:“烧红的琴弦刺穿喉咙,使人暂时失声,伤口愈合后无从查验。”
“刑部牢吏太恶毒了,钟朔又跑不掉,这样挖空心思防备谁呢?”
“怕他当众喊冤,防备本官。”裴砚舟浅笑置之,施施然走向雉堞城墙,懒得搭理满眼戒备的罗志远。
魏平跟上去,娴熟地拿起铜喇叭喊话:“肃静!廷尉大人亲临办案,绝不姑息养奸,也不会错杀无辜,有冤伸冤为时未晚……”
喊完话,他躬身将铜喇叭递给大人。
裴砚舟这回却没接,他感觉体内中气浑厚,升腾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众人砸菜叶砸得手疼,囚车里听不见半点动静,也不知杀人犯死了没有。
他们纳闷看向这位大人物,都寻思还有谁要伸冤?谋害齐氏的凶犯都认罪了,多此一举啊。
裴砚舟负手立于城楼上,眉清目朗若皓月,身姿挺拔如松竹,生就正气凛然好相貌。
“李侍郎儿媳齐氏帮扶乡邻,仁惠宽厚,如此贤媳惨遭毒手不幸殒命,好人不得善终,莫是天道不公?”
他语气激昂极有煽动性,众人闻之悲愤,有壮汉怒砸囚车:“杀人偿命,拿命来……”
裴砚舟展臂挥袖,飒风冷冽,骚乱的人群再度安静下来。
他拱手敬天,声如洪钟:“承蒙圣上恩泽,青天见高洁,冤苦尽昭雪!本官愿以己身为表率,肃清作奸犯科之伥鬼,坚守天地正气激浊扬清!”
罗志远老脸憋得通红,杵旁边小声骂他“戏子”。
吉祥看见人群里一双双眼睛都亮了,他们崇拜地仰望裴砚舟,张了张嘴,激动得说不出话。
当官的都这么能说会道?皇帝听见了多高兴呀,敢情他才是会拍马屁的。
“依本朝律法,凡京中官员涉案应送大理寺审决!如今罪证尚未确凿,刑部对嫌犯钟朔擅自拷问,以致他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此乃屈打成招!”
“竖子尔敢!”罗志远急得挠头跺脚,目眦欲裂指着裴砚舟吐唾沫,咬紧后槽牙忍住揍人的冲动。
他突然想到什么,猛拍一下大腿,抓来侍从附耳交代几句。
这厢众人都听明白了,大理寺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原是替杀人犯叫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