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十二岁的少年秀才，明明只是个农家子，却温润真挚，有那么多的喜爱，多得灼了贵人眼。

毁掉一个涉世未深的书呆子很简单，用仰慕的名义接近他，以崇拜的口吻迷惑他，带他看大山大水，阅人间沧海。

体世间万物奥秘没有钱，怎么办呢？没关系呀，挂我的账，这怎么可以，我们谁跟谁，我写张欠条给你，不用这么麻烦，哪里都可以挂账，每次你留个名字，管家结账的时候顺便的事……

觥筹交错，举杯换盏声的热烈中，迷醉者一次次挥毫落下墨宝。

看着眼前的账本，喉头一抹腥甜，瞬感前途昏暗，徐广梁以为这是人生的至暗时刻，被背叛，被折断脊梁。

是徐氏，这个以夫为天，以子为立足之地的寡母，卖掉了能卖的一切东西，包括她的女儿和自己。

徐广梁是谦谦君子，容貌不俗，徐母也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两个姐姐被卖得远远的，给大腹便便的富商做了妾，而最小的妹妹被做成了馄饨，成为贵妇驻颜养肤的滋补品。

徐母打开破布，露出一节未剔尽的新鲜指骨，一字一句的对徐广梁说，那是他幼妹小手的指尖，他是踩着姊妹的尸骨，喝着亲人的血向前的，没有再次失败的资格，因为已经没有再可以牺牲的人了。

当天夜里徐母就消失了，只有每月寄来的银钱，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又一日，徐家走水，家人失踪，仅留徐广梁一人，白鹿书院山长怜其孤苦，又惜其才华风姿，故将独女许配与他。

寒门难出贵子，但有了得力的岳家，加上自身天资卓越和韧性远超常人，如虎添翼，让徐广梁借势而起，乘风上青云，一跃入仕途。

而徐母的也于离开的第五年彻底断了音讯。

带着血色的回忆，泛着腥臭，残忍又寒凉。徐广梁紧紧攥着腕上缠的佛珠，一百零八颗高僧开过光的佛珠，其佛塔赫然是由幼妹遗留下来的小指骨制成，愿离苦得乐，平安喜乐。

悔恨，悲怆，不甘……万般伤痛撕扯心头，徐广梁再抬头时，望着陆羲和的眼里已带着敬畏，躬身一拜语带激动道：“夫人，下官惭愧，有眼不识泰山，为着这渠县徐百姓斗胆一问，祈雨是否为真？”

“当然！”陆羲和笃定道，“我知徐大人你心存善念，有济世之心，只是被往事所缚，正所谓不破不立，与其为了粉饰太平掩耳盗铃，不如剜去腐肉。”

“夫人说的是，我既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我的母亲和姐姐还好么？这个念头让我夜不能寐，午夜梦回。”说着徐广梁眼眶发热，不觉泪流不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虽曾遇见地狱，却仍向往阳光，可陆羲和更怜悯他的姊妹，他的母亲，只道：“不在了，都不得善终”。

闻言徐广梁瘫坐在地，丝毫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宛若初生的婴儿，只剩下人的本能。

夜幕低垂，星光隐没，寒风在静夜里呼啸着咆哮着，夹杂着阵阵哭嚎声，若丧偶的孤狼最后的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陆羲和坐在桌边冷眼看着徐广梁绝望的宣泄，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没有人有资格替逝者说原谅。这个小世界无法时间倒流，忏悔何用？不如物尽其用，用自己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