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杀的……可我不是一定要她死啊，只要……只要她和郑晖不成亲，我就会把针给逼出来的……”钱兰蕙匍匐跪在地上，表情狰狞，又是哭又是笑的，她忍着病痛带来的痛苦，手指抖如筛糠，指着戚聆音，“我也不想……你们都觉得钱春儿可怜，谁又来可怜可怜我。”

“都出生在差不多的人家里，为什么钱春儿从小到大只要快乐健康地活下去就可以，我就要被逼着变得更优秀，嫁一个更好的人家，给家里争光？我受师傅恩惠，成为一名大夫，我以为生活会变得更好了，可换来的是什么，是他们变本加厉的索取啊，今日要给屋子添砖加瓦，明日要给各位大人赠礼打点，我只想好好行医救人……”

钱兰蕙的父母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让你能嫁个更好的人家。”

“为了我好？你们什么时候问过我愿不愿意了？我行医救人锻炼本事，师傅也说我有机会去宫里辅佐各位太医，我就算不嫁人，我这辈子也能活下去。”

镇民们讨论的不可开交，一帮支持她爹娘，认为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一帮则认为适可而止，钱兰蕙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钱兰蕙拖着病体，恶狠狠地回头看着父母，以及他们身后看热闹的镇民们，咯出一口血，质问道：“不止是我爹娘，你们，还有你们，我变成如今这般罗刹模样，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跟钱春儿是自小的玩伴，你们却要天天茶余饭后嚼我的舌根，还对着我爹娘絮叨。说看看人家钱春儿嫁的是个少年举人，要风光了，再看看我，每天只泡在医馆里学艺，等她跟着郑晖去京城做大官夫人了，我还在医馆当老姑娘。”

若流言蜚语具象化，那一定是把悬在头顶的利刃，紧绷的丝线终有一日会断裂，成为最致命的伤痕。

“说了这么多，你更该杀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啊。”

戚聆音站在钱兰蕙身后，似冰霜雕塑一座审视着堂外噤口不言的镇民，对着钱兰蕙的语气倒是有了几分温柔。

“一样的……这些镇民该死，钱春儿一样该死。”钱兰蕙努力抹去自己决堤的眼泪，说道，“她这个言行不一、虚伪至极的人，她根本不配活在世界上，她更不配拥有郑晖……明明，明明是我捡到的郑晖，是我救活了他……明明每次他受欺负了，为他伸张正义的人是我，钱春儿那个懦弱鬼只会躲在后面抱着他。”

钱兰蕙也不顾什么礼仪传统，掀开裙摆，卷起裤腿，在她的小腿右侧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正是一年她为了救郑晖，被王进新养的狗给咬的，不过王进的狗也没占得什么便宜，被她活活踹下悬崖。

“钱春儿从小到大样样不如我，是我告诉她不要听外人的碎嘴，要做好自己，可她是怎么报答我的，在我不懂男女之情的时候告诉我我和郑晖很相配，口口声声说着她与郑晖情如姐弟，若看到我俩携手一身，她会很开心。我信了她的话，我也渐渐明白自己对郑晖的心意。可她呢，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近水楼台先得月，抢走了郑晖，来看我的笑话是吗？”

县衙鸦雀无声，只有她的声音绕梁不绝。在她几近疯魔的笑声中，镇民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从县衙外步履蹒跚而来的正是钱老夫妇与郑晖。

“被你听见了啊……”钱兰蕙自嘲一笑，没有坦明心意后的羞涩，只有心死如灰。

“从来先动心的是我，不是她。而对你，我从来都是感激的，是亲人之情，是友人之谊，唯独没有……”

郑晖披麻戴孝，步伐沉重地越过众人，来到堂前，朝几位上官行礼后，憎恶地盯着钱兰蕙，诘问道：“春儿的为人秉性，你应当比我更熟知，她又岂会是这种惺惺作态之人。若你要报仇，合该冲着我来，而不是她，是我纠缠她这么多年，也是我苦苦求得祖父祖母首肯。而你不仅杀了她，你还让……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入无间地狱。”

郑晖咬着牙，不让那件龌龊事又一次成为流言蜚语的题材。

“……罢了。”

钱兰蕙的欲言又止在郑晖嫌恶的眼神中生生吞了回去。

钱兰蕙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公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字，何来明镜，她从来感受到的，只有经久不散的乌云，她苦苦笑着，两行清泪顺着面颊下坠，打湿了她素白的衣裙。满脑子完全记不得和郑晖的种种，只有从小到大与钱春儿一起的欢乐时日。

再是嘴硬又有何用，心中还不是后悔莫及。这堂上似乎也只有戚聆音注视到钱兰蕙也是穿着一身孝服，不禁腹诽道。

也许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