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头发长出来没有?"汝华小的时候,他总问她这个问题。
"没有。你没看见她包着头巾吗?我看见她每天晚上按摩头皮,她怕伤风怕得要命,也许她会死掉吧?"她天真地分析着。
"可怜的人。"他沉思了一会,立刻又骇怕地加了一句:"说不定她打算报复我吧?"
"昨天我轻轻地咬了她一口。"
他震惊地"啊"了一声,像梦游人那样伸出手来抚摸她的头发。"这些头发长得很结实,"他说,"你要经常洗涤它们。你睡觉时有没有看见天花板裂开过?"
"天花板?"
"对呀,天花板。那栋房子很大、很旧,墙壁里常常传出什么人厮打的响声。睡觉的时候,天花板会出其不意地在上面裂开,伸出许多细小得如蛇头的人脑袋……当然,我在骗你了,你该不会害怕的吧?我喜欢讲这些惊险的故事。"
中篇小说第14节 苍老的浮云二(8)
最近有一次,他和汝华在街上劈面相遇,他竟没认出她来,一直从她身旁走过去了。后来他的同事告诉他这件事,他还觉得莫名其妙呢。汝华竟会去结婚,他想她一定是神经错乱了,要不就是受了坏人的利诱。这孩子从小就是一副自甘堕落的派头,和他自己一样无所作为,懒懒散散。女婿是个流氓加白痴,恋爱的头一天就跑到他这里来搞讹诈,异想天开地要他负担费用。
"原来你是一只大乌龟。"他一字一顿威严地说。
"你,你说什么?"那蠢材还摸了摸后脑勺呢。
"我说你是一只大乌龟!我女儿跟所有的男人都搞!听明白了吗?"他更加威严地逼近了他,"滚!"
他吓得屁滚尿流,一点也弄不清发生的事,然而还贼头贼脑地溜着眼珠,威胁说要"解除婚约",假如他不负担费用的话。他一走,他就没命地大笑起来,笑得在床上打了三个滚。
后来他还和这女婿常见面,每次都是他来索钱,每次都被他讥笑一顿,空手而归。但这家伙脑子有毛病,总抱着希望,想入非非,而且态度老是那样不可思议地理直气壮。
"你得给钱。"他又来这一套了。
"我偏不给。"他感兴趣地用一只眼斜睨着他。
"你在耍流氓。"
"什么?你跟流氓来要钱?啊?"
"你是她父亲,你得给钱。"
"我是一个流氓,我偏不给钱。"
"我咒你马上暴死!"
每次他都气得发疯,看来他是狂躁型的。
女婿从家里出走后,他马上跑到女儿那里跟她说:
"你以为他跟你结婚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她提防地瞄着他,"他说是为了在门口搭葡萄架,恐怕他是在说谎。"
"呸!他跟你结婚是为了谋害我!他一开始看中的就是我这老头子而不是你,绝不是你!他一直误认为我藏得有大宗钱财。夜里我睡着了,他还在我房子周围转悠,烦躁地跺着脚,我知道他骗你说是起夜来着。你怎么这么自信,居然去结婚。他等了八年,一直没机会下手,现在是等得不耐烦了才走掉的。"
"说不定连你也弄错了吧?"她嘲笑地看着他,"我倒认为他看中的不是你的什么钱财。他看中的是你现在的老婆,我看见她向他卖弄过风情呢,这事很出乎你的意料吧?"
"胡说八道!"他觉得自己上了当,脸都红了,"你讲起话来真武断。刚才我在路上正在想你母亲的事。听说她在夹墙上挖了一个洞,天天将死雀子塞进去!什么东西老在她天井里嘤嘤地哭,我一经过那里总听见。她这人真是歹毒。"他很愿意讲一讲他前妻的坏话,这一来精神很畅快似的。
"从前你总说你是中了妈妈的计,怎么能使人相信呢?太出奇了。有人说你是想骗取她的私房积蓄,这很难听,是不是?我完全不相信那种中伤,至于你怎么会跟她结的婚,那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她摆出一副局外人的派头,使他觉得有条虫子在咬啮他的牙根。
他很懊恼,本来是要谈女婿的事,刺激一下女儿,陶醉陶醉,没想到反被她抢白了去,改变了话题。近来她变得像蛇一样灵巧了,像他这种脑筋迟钝的老头子休想斗得过她。
"他时常到我那里去搞侦察,想嗅到钱财藏在什么地方。"他还不甘心。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跳个不停。他干吗老说葡萄架的事?这是一个弥天大谎,你也在向我说一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