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哪里去呢?我看哪里全差不多啊。"
出租车司机手里端一个保温杯,拦住了我。我低下头,看见他的一只脚上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我问。
"这只脚是我的薄弱部位。每回我想冒险,它就来阻挠我。我这一生,干不了什么大事了,不像你表姐。前些天,我从悬崖上跳海,弄坏了这只脚。"
我再仔细打量,才发现那绷带被血染成了暗红色。
"我虽干不了什么大事,可也不能放弃啊,你说是不是?所以我一年里头总要跳几次海。当然啦,这没法同你表姐比。"
大汉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显得可怜兮兮的。忽然他听到了什么,他挥了挥手,朝他的出租车一瘸一瘸走过去。渔民们默默地给他让路,很羡慕地打量他。他的车子向东边驶去。
白胡子的老渔民又出现在路人里头了,他拨开那些人来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头,指着海对我说:
"我们世世代代都同这海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伤,真是一言难尽啊。我看你行事很狂妄,你身上有伤吗?当然没有,不看就知道了。你的父亲以前可是个渔民。"
"我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我喃喃地对他说。
"这就对了嘛!"他一拍大腿叫了起来,"你早就应该像这么坦诚。刚才我背你父亲的时候,摸到他背上一条一条的疤痕,那是同我出海时遇到鲨鱼留下的。从那回起我同你父亲就成了生死之交。现在他心满意足地躺在我家里,正在用金枪鱼下酒吃呢!怎么样啊,跟我去吗?"
中篇小说(三)第106节 表姐(12)
白胡子的家就在我住的旅馆的后面,那是一栋丑陋的房子,房顶的一些处所连瓦都没有了,就盖着油布,上面压着砖头。前门小而矮,要稍稍弯下腰进去。一进屋,一股很浓很浓的腥味扑面而来。在挂着黑黄的麻布帐子的大床上,父亲平躺着,口里正在嚼着什么东西。令我吃了一惊的是,不光父亲一人躺在那里,还有母亲,表姐也在床上。她俩也在嚼东西。父亲不时得意洋洋地将目光射向我,我看见他枕头边的手绢上放着一种我没见过的棕色圆豆,他们就是在吃这个。白胡子解释说那种东西叫"鱼豆",吃起来很腥,这里的渔民个个爱吃。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抓那豆子,但父亲挡开了我的手,"嘿嘿"地干笑了一阵,然后坐起身,仔细用手巾包好豆子。
"想不劳而获呀。"他怪腔怪调地说。
接着妈妈也坐起来了,妈妈的眼睑浮肿得很厉害,也许那是放荡的后果。
"家伟啊,你这样钻来钻去的,你找什么东西啊?"她发愁地说,"你住在那边旅馆里头,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你看我们,还得挤在这种地方。"
妈妈这样一说,父亲就责备地瞪着我,他好像要发怒的样子。表姐也坐起来了,她正就着窗前的光线翻阅一本画册,我瞟一眼就知道了那是什么画册,那上面的性交图真是千奇百怪。
白胡子老头对我说,我的家已经搬到这里来了,家里的房子也卖掉了,我的爸爸妈妈打算在他家安度晚年,表姐也要陪着他们。他还说,我的住处是对面的旅馆,因为他家里挤不下这么多人。
"可是住旅馆是要交钱的啊。"我说。
"那当然。"他朝我挤了挤眼说,"这就看你的灵活性了。其实那旅馆什么人都能住,你表姐的男朋友就一直住在那里,也没交过钱。"
"您在说我吗?可不许您说我啊!"表姐嚷嚷道。
妈妈亲昵地将表姐揽到怀里,两人嘻嘻地笑了起来。妈妈指着白胡子说道:"他,是我们家的世交啊。"
既然我的住处是旅馆,我就站起来打算回旅馆。我出了门,绕过这座破房子到了旅馆的后门。我从后门进去就直接上楼了。走到第三层时才记起,我的箱子和钱全部扔在出租车里头了。于是我就没有继续上楼,而是在三楼靠西头的一个单人客房推门进去了。我觉得自己已经灵活多了。
进到房里,这才发现这个房间已被人用过。被子没有铺好,卫生间里也很凌乱。其实这倒让我安心,我不打算换房间了,我先睡下再说。我躺下刚要睡,就有人打电话进来了。那人在电话里祝贺我搬进了新居。我说这并不是我的什么"新居",只不过是个旅馆房间。接着他就生气了,指责我是"脚踩两只船"。我挂了电话,那电话又响起来,还是那个人,他希望我听他把话说完。我等他说,他却沉默了。最后他要我别忘了两点钟到厨房去"赴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