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非啊,如果我不在了,你怎么管理我这些地图啊。"祖母忧虑重重地说。
"奶奶怎么会不在呢?奶奶好好的嘛!"
但是蒙在黑布里头的奶奶没有听见小非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是比较喜欢冒险的,因此丧命也说不定。这个家并不是我的,这是你的家呢,所有的东西都要留给你。有一天早上你从床上起来,会什么全明白的。"
顶着个黑头罩,她做起家务来还是麻利得很。有时小非怀疑,罩子里面的那双老眼已具备了穿透力,她只要呆在家里,就可以看见镇上发生的一切。她画图画得越来越简练,纸张也越来越小。那些绘出的地图已不再是小非以前熟悉的风格了,图纸上只有一些直线和用彩笔画出的红圈、蓝圈和黑圈。如果不是祖母所画,小非肯定不会认为这些是地图。有一次祖母叫小非将桌上那张"梅县"拿来,小非一看,"梅县"已经成为了白纸上的三个黑点。这一来小非又想,也许隔着黑布,画起图来还是有所困难的吧。小非近几天见过祖母绘图的样子。她不再将整个胖大的身躯伏在案板上工作了。现在她坐得笔直,将小张的绘图纸拿在手里,放到眼前(黑罩前),一远一近地反复移动,移了半天,才忽下决心,匆匆地在那张纸上画下简单的线条,画完后就不理会了。小非虽然佩服祖母的潇洒,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些简略图。
"梅县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样你就可以打消去找它的念头了。那男孩好久没来了呢。"
"是啊,他该不会生病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
"镇上的生人多起来了。"
"嗯,慢慢地你就对他们熟悉起来了。这些人呆不了多久的。"
"奶奶,你怎么什么全知道啊。"
"不会吧。我还时不时的有外出探险的念头呢。"
当祖母的听觉偶尔变好时,祖孙俩就像这样一问一答。
祖母连睡觉都戴着黑头罩。小非相信她只有洗澡时才取下来。可是祖母坐在木盆里洗澡时将门关得死死的,根本不让小非进去。她洗完出来倒水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黑头罩。天这么热,她将脸罩在里头,却一点汗都不出。小非也问过祖母为什么不取下头罩,祖母回答说因为她的脸已经破了,"没法看"。还说,"这样对谁都好。"
然而祖母出其不意地病倒了,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前一天她还好好的,还说要去学养蜂的技术,夜里忽然就脚痛,爬起来大喊大叫,要小非将屋里的门窗关好。她没起来吃早饭。到了中午,小非将两个荷包蛋送到床前,她就将碗端到头罩里面悄无声响地吃了。小非松了一口气,想道,既然还能吃两个蛋,就一时半时不会死。祖母不这样看,她坚定地认为自己正在一点点死去。
"小非,你摸摸我的脚,是不是已经冰冷了啊?"
"小非,我的左手已经端不住碗了。要是两只手坏掉,我就不吃东西了。"
"小非,你想看我的脸吧?等我死了就可以看了。"
"小非,你今后来睡这张床好吗?"
"小非,我已经不会大便了,大概是快了吧。"
她听不见小非回答她,她只是说给小非听。有时候小非不在房里她也"小非小非"地说那些话。小非要操持家务,自然就不能老是陪着她,这又让她感到无望。"倒不如悄悄死了,趁没人时埋掉。"
中篇小说(三)第132节 地图(8)
一天下午,那个中年女人来了,提着空篮子,里面没有婴儿鞋。她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对祖母的黑头罩大加赞赏。那人走了之后,祖母就说:
"这个人是舟子的妈妈吧?"
小非大声地反驳,祖母听到了,就点点头同意了。
"反正这种女人都是那种类型的。刚才她偷偷地摸了我的脚,我没法反抗,真是屈辱得要命。我要是动得了的话,就在这面墙上碰死了。小非啊,你可要好好地收藏我的地图啊,有那么一天它们都要见天日的,你得仔细!"
"我当然会的,奶奶。"
小非发了个誓,可是祖母没听见,她陷入回忆中去了。
小非汗流浃背在家中操劳,很少到外面去了。舟子也来过一回,舟子看了她的现状,就建议她逃走。
"反正你奶奶的病好不了了。你想,那么多的钢针扎穿了她的脑袋,还有一根断在里头了,她还怎么恢复呢?她是自己寻死嘛。你把家里的钱带上,我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