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对这种群臣斗嘴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端放衮服上的手都没动弹下。李惊玉却觉得有些郁困，也不知过了多久，乌泱泱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她同众人一道，看向突兀地跪在正中的一人。

青袍罩在他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乌纱帽之下是张刚毅果决的脸。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如风雨后折腰不屈的草莽。很瘦，却丝毫不惧绛紫老臣们或惊讶或鄙视的目光，是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是自信自负的大道践行者。

他和今日站在这的许多人都不同，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到这书云能实现理想之地。

命运馈赠了他旁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天才少年的名号在凤城声名鹊起，榜上及第，青云将他送入这权力殿堂，希冀着他能投明革新。

他目光澄澈，直直看向金帘后

“臣，监察御史柳弼，参见陛下”

铿锵有力，一如手中之笏

鸦雀无声，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很多人都不屑地摇了摇头，皆认为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急于突显自己，渴望得到赏识的表现。韩大夫神色晦暗，但文公却勾了勾唇角，但他们都不会相信，这条年轻的鱼儿能翻起多大的水花。

“柳爱卿请起，不知你有何高见？”

女皇虚抬了一下手，柳弼站的笔直，看向李惊玉，朗声道

“臣斗胆直谏，让殿下率亲卫北上，以承先太子之志”

“殿下，哪个殿下？”

有人见他如此抢风头，显然站不住了，另一个青袍官往中间挪了几步，直接抬杠道

柳弼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继续目视前方，丝毫不惧

“自然是明德太子之女，李惊玉。”

“大胆！”

玉笏被狠狠砸在地，文公身边的一紫袍官员怒声喝道，颤抖着手指指向柳弼“你简直有辱—”

“无妨。

李惊玉负手而立，冷然开口。这次她再也没有顾忌女皇的脸色，直接叫作妖之人住了嘴，群臣大骇，却又万马齐喑，如今参演的哪一个人，他们，都惹不起......

可当着女皇的面，她怎么敢......

李惊玉和阶下的那人四目相对，他笃定干净的眸光看得她胸口发闷，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一时兴起脱口而出，如今才觉得有些后怕， 思绪乱成了麻，倘若皇祖母认为她僭越了怎么办，倘若文氏以为她巴不得光复李氏王朝怎么办，倘若天下人以为她有取而代之之心怎么办......

少女身子挺立，面无表情。但内心的防线却在不停地动摇塌方。

李惊玉很想长长吸一口气，但是那颗心却卡在了脖间，悬而未决。

怎么办......

“好”

她怔然看向那个人，旒下红唇微微勾起，轻简的话语却足以镇压堂下所有的躁动

是，鼓励吗.....

眼眶有些热，李惊玉莫名对前些日子的怀疑猜忌感到愧疚。

柳弼迅速直起了身，虔诚地鞠了一躬，拿着笏的指尖因兴奋而颤抖。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她的回应了

李惊玉认真打量起堂下的男子，她有预感，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想法并不高明，但却有着敢于在东犬西吠中站出来的勇气。

她又看向文公，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也许，惊玉本就不该掩饰自己的野心。她早就有能力担起大任了。王朝的稚女，正式参与到了这场权力的斗争之中。

“好。”

后又议了几件小事，下朝时，已接近黄昏。

日迫西山，晚霞喷薄着最后的绚丽，余辉闪烁，李惊玉踏在红毯上，直觉脚步虚浮如踩在云中。

文颜深深看了她一眼，低着头随着父亲快步离开，女皇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空无一人，她扶着殿门，刚想踏上玉阶，却忽的发现御街上姣然立着一人

雕刻着凤鸾的金车乖巧地停在她身后，像一只温顺而庞大的宠物。

装饰用的红纱飞舞，阴影中，仆从恭敬地垂首侍立。

她亦是一身红衣夺目，下摆袖口装点着织羽点翠，百鸟之状尽现，极尽奢靡，头冠也皆用金银所制，配以翡翠雕刻出花鸟的样式。逦迤翻飞，荡漾出水光，又听环佩叮咚，是霞光倒映在地上而延伸出的日月瑰华。

李惊玉愣了愣，她好久没有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