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天子慢慢扶上少女的面庞，一滴清泪，从她憔悴苍老的眼角流过。

她很好地履行了天子的职责，却愧于做一个母亲，一个祖母。

“对不起”

暴风无声的压抑。

是非对错，还是交于后人谈罢。

然而后之视今，一如今之视昔，历史就是一场又一场轮回，但其间却蕴含着新生。

李惊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锦花蘼繁，茶香弥奢。

她被母妃抱在怀中，女子的笑靥在落英缤纷中温柔地几近模糊。

暖香枕玉，阳光正好，宫苑里鬓影如云，珠玉清响，风吹得她脸上有些烧，被一大波命妇簇拥着，入耳尽是夸赞。

母妃笑起来真的好好看。

李惊玉木木地想着，她由衷感到，很幸福。

“惊玉，我们去找父王好不好”

“嗯”

她将脸埋进母妃的颈窝中，香香的，耳锤一晃一晃，弄得她有些痒。

李惊玉舒服地闭上眼，诚心希望，这一刻能达永恒 。

可往事终究如梦一场。

第二天醒来时，女皇已早早地去了朝会，她缓缓从被窝中直起身，李长史已递来了擦脸的暖巾。

脸颊已布满了细细的皱纹，李惊玉后知后觉地发现。

时光易老，她亦老。

“殿下，御车已备好，可在午时出发”

“好”

再见了，未央宫，再见了，凤城。

李长史和之前一样，把她送到宫门外

“殿下到了大兴境后，韦刺史会派人来接应”

是难舍的不放心，她又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韦刺史，人是极好的，但脾气有些冲”

“嗯”

李惊玉淡淡应了，勉强扯出丝笑容，回首再看一次巍峨的宫城，金楼玉阙，瑶台仙池，令多少人趋之若鹜，令多少人魂牵梦萦。

是她生于斯长于斯的—家。

王朝的金枝玉叶，将第一次独自面对风雨，她不免有些慨然，虽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但临别之时，总归不舍。

“走了”

她挥了挥手，不想带走一丝留念。

转头之时，忽听身后之人道

“阿玉，要好好的”

李惊玉长长吸了一口气，按压下泪意。天子近臣，就这般如佛尊般静静地矗立在宫门处，注视着马车消失在天际。

背影略显孤寂。

就这样吧......

东宫大门

李惊玉淡淡扫了眼面前灰头土脸的少年，轻轻啧了一声

“好脏”

袁策赧然，明镜却显得很兴奋，显然这也是小姑娘第一次出远门，她低着头立在袁策身旁，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了李惊玉好几眼

李惊玉依旧是一身惯常打扮，月色圆领长袍扣以银丝腰带，玉冠马尾，英气十足。

好帅.....小姑娘不免有些脸红。

这家伙衣服怎么都是一个颜色的啊？？

袁策在内心小声腹诽。

簪云立于东宫正门，平日温柔持重的她如今也未免泣下沾襟。她不顾礼节地上前抱了抱李惊玉，小纨已经哭成了个泪人，抽抽哒哒，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

依依惜别情，最是扰人心。

李惊玉翻身上马，闲闲走到队伍前端，回首颔头

“走了”

一架玄黑马车，二十余高头大马，齐步向城门而去

只要出了这城门，外面，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袁策礼貌地坐在明镜的另一侧，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李惊玉心中宽广纵深的朱雀大街如今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已经见到了头。也是，于山川河流大千世界而言，凤城也不过是一隅 。

出乎意料的，在她之前，还有一行车马。

正午的日头有些毒，她又是行于队伍最前侧。

眼尖的守城士兵一眼就瞧见了带有东宫信标的马车，笑吟吟地丢下手中的事务跑了过来。

“殿下，好巧”

他的笑容扎地李惊玉有点不爽，她淡淡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士兵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荣宠般，腰也直了声音也洪亮了，气势万千地朝城门处挥了一手

“殿下于此，还不放行！”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