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大礼堂的舞台上，万华正在朗诵北岛的《回答》，朗诵的方式自与“有感情地朗读课文”的方式相同。想必所有经历过学生时代的都明白，听那样的朗读声是怎样一种折磨，那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诵者声嘶力竭，拖长尾音，听者鸡毛一地，苦不堪言。

“李海，我听万花筒朗诵，头皮冷麻冷麻的。”李海前面的宁涛回过头来，悄悄和李海咬耳朵。李海只是浅浅一笑，并不表态。

“对了，岳夏好像还没回来，你说他干什么去了？”

“注意点，教导主任正在往这边看。”李海并不接话。

“你呀，就死撑着吧，”宁涛冲他摇摇头，“你明明在乎岳夏在乎得要死，却一句 话也不和他说。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我在乎他？可是他在乎我吗？李海心中五味杂陈，面色却依然如常。他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但余光看到从礼堂后门签完字刚回来的岳夏时，他心里还是有波澜涌动。

晚会结束的时候是十点半。岳夏下了楼，见李海正在打手机，便伸手拍了他一下。

“嗯，那就先这样。”李海挂了手机，挂上标志性的假笑回过头来，“哪位？”看到岳夏，他微微一愣，随即道：“有事吗？”

“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抱歉，我没有时间，我得回陪读楼了。十一点之前，我必须把房间拍照把照片发给我爸。”

说罢，李海便跑了。

“李海！”岳夏追李海到陪读楼里的一条窄巷子里，见四周没人，他一把抓住李海的胳膊。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痛恨我？就因为我离开苇和的时候没跟你打招呼吗？”

李海回过头来，冷笑道：“等房子烧光之后，消防员再来，有个什么用？”

“什么意思？”

“你自己琢磨，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我还要学习。”

“你学什么习，就你那成绩你是个学习的？”岳夏有点生气了，“我有啥做得不对的，你直接说！无论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也好，你得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我想不明白！说到底，不就是我那天没有按照约定来庙会吗？你也不想想，你对我是多么重要的朋友，我肯定是有原因才……”

李海打断他的话： “你错在哪里你自知。就算你不知道，那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我告诉你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和收益？”

听到“好处和收益”这几个字，岳夏愣住了。他把口袋里装着的东西紧紧捏了一把。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你爸了。”

李海转过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同学，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要回家写作业了。”

“好，我告诉你，庙会前一天下午我爸因公受伤，他两条腿都断了！我承受不住，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上善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李海，所以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和你打电话解释，可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都不肯好好跟我说一句话呢？”

李海背对着他，沉默不语。岳夏的影子被小巷里的灯光拉得颀长。巷子的墙上，有个地方缺了一块砖，岳夏伸出手来，把一个钥匙扣放在缺口处。

“我在上善的时候听宁涛说，你这几年最喜欢的乐队是云光绿。我从那儿回来之前，去看了他们的演唱会，我请主唱在这个限量版的钥匙扣上签了名。”

李海沉默着，不去看钥匙扣，也不拿它。

“我以为我这次从上善回来，你一定会很高兴，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管怎么样，李海，我岳夏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这个钥匙扣送给你，但是你如果不喜欢，那就算了。”

岳夏转头，背对李海朝反方向走出了巷子。他的想法向来简单，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李海为什么生气。

“我俩之前明明说好，你在苇河桥上等我，带我去赶庙会。我等了你整整一天，却在晚上才知道，你不在了。为什么不守承诺？你知道，我不喜欢我的父母，我不喜欢我所处的环境，甚至有时会觉得活不下去。哪怕只是逃离一天，我都满心欣喜。是，你有你的理由，但你也得给我一个接受的过程吧。你知不知道你来班里我有多高兴？可我刚想问你的时候，你却盯着顾曼卿的照片出了神。她人还没来上课，你就替她处处出头，看你那样子，好像她在你心里比谁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