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帛再度转身瞧着他娘亲的院落，恍惚觉得他从没理解他娘。他年幼时稚嫩地掐着嗓音唤娘亲，问她身旁的奶嬷嬷，娘亲是否真的不爱他。嬷嬷如何回话，沈帛早就忘掉了。可他进学堂被大些的孩童撕掉课业时，是他娘带着婢女进屋，微微一瞥就掐着那人的脖颈将他的脸摁在桌角，冷着声音让他同沈帛道歉。

沈尚书抬脚踏进院落就张嘴怒骂，她横眉冷着脸。待他爹骂完转身进屋提了柄出鞘的剑掷在地面，什么都没说。

“你今日起进学堂同你表哥们学骑射练剑，夺不得魁首不要回来见我。”

他娘上首落座，握着那柄堪堪砸到他爹鞋面的剑余怒未消。沈帛突然想起他娘亲闯进学堂，眼神微冷，瞥见他好生生站在桌旁缓缓松口气。沈帛他爹踏进院落时，是她趁着没人留意，轻飘飘地拍拍沈帛的肩膀安慰。

沈夫人看沈帛很复杂。

她爱沈帛，那是她的孩儿。她埋怨沈帛，那是侮辱欺骗她的男子。

“娘亲，夫子说君子动手不动口…”沈帛怯懦地瞧着她，犹豫很久蹭到她身旁张嘴。刚说完话就窥到沈夫人皱眉略微烦躁的神情，他鼓起勇气继续说：“娘亲你解决此事，用的并非这套说法，更有效果，更简单，我想请娘教我。”

沈夫人顿了顿，眉眼微松，沈帛不敢继续窥探她的态度，低垂着脑袋等她说话。

“出去，你没资格和我提条件。”

后来——

他晓得母亲拿着沈家的东西亲自送给谢邀月，被谢邀月威胁时难得祈求地跪地。回家将他娘禁足，沈帛能抓着痕迹的事情，他爹铁定知道。那就先动手吧，沈帛想，要是他假装嫌恶他娘，沈尚书可能会放过她。

哪怕将她的处置交给沈帛都好。

沈帛原觉得沈夫人不爱他，偏偏他做的重要选择都有她的指点。若是沈夫人爱他，沈家同谢家的争斗里，她居然选了谢家。她想要谢家的寡妇和孤女活着。

——可娘亲，娘亲，我呢。

“您是否想过，我的退路呢？”

沈帛做梦都没想见，其他后宅的妻妾都指望一举得男，能拿孩童做终身指望。他娘亲不同，娘亲不喜欢他。沈帛原觉得做得不够好，没学好，娘亲不满意。想方设法的抢头筹榜首。等他拿着学堂的课业单回屋，恭恭敬敬地弯腰递给沈夫人，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难得地朝沈帛微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纸。直到瞧见沈帛略微得意的笑容，她瞬间冷着脸厉声呵斥。

“小小成就便如此骄傲，将来登侯拜相还不将尾巴翘到天上！此等小事都做不好，岂能做得我的孩儿。”

沈帛微愣，呆板地看着他娘将那卷纸扔进暖炉里，瞬间就烧卷了边。他想抢，偏偏脚底像生了根，挪都挪不动。沈夫人的奶嬷嬷瞧着心疼，缓慢地凑来劝，他娘不动，就来劝沈帛。他最终跟着嬷嬷离开院落，抬脚踏出门槛的瞬间，疑似听到屋里婢女的惊呼。

嬷嬷瞧着沈帛同她家姑娘不亲，趁着沈夫人午憩偷偷牵着稚嫩的沈帛进屋，神神秘秘地往柜里摸出个木盒来示意他看。沈帛小心翼翼地抬起盒盖，里面是他烧卷了边，溅着斑斑血迹的课业单。

他娘亲自然是疼他。

偏偏一个想恨恨不得，一个想爱不甘心。沈夫人想怨恨沈帛，偏偏他是她肚里掉的肉。沈帛自然爱他娘亲，偏偏他娘亲给的爱和恨都很模糊，他既不能干脆的恨，也不能纯粹无怨无悔的爱。

如今沈帛娘亲将他架到谢家皇家的行刑台，沈帛苦笑着发现他很难怨恨娘亲。

真是折磨。

“我娘亲呀…”

“娘亲呀…”

沈帛幽幽道。

“娘亲是好胆识。”

屋檐的落雪微微消融，暖炉烧得够旺，沈帛望着桌案烧卷的纸。他盘腿落座缓缓地挑着灯油，沈帛记得猎场时他娘翻身上马，利落地拎着白兔进帐。随意将那兔投掷到沈帛怀抱，摆摆手就跑进屋净手。跟着沈夫人的婢女弯腰笑眯眯地哄沈帛。

“这是夫人专门猎来给公子玩乐的兔儿。若是公子嫌弃兔儿养着麻烦，也可交给厨房。”

沈帛愣着接好那兔儿，抬眸眼睁睁瞧着他娘亲洗好手缓缓拿着绢帕擦拭掌心，她闻言抬眼稍稍瞥向沈帛，视线往他的脸颊移动到怀里微微挣扎的兔子，随意捏着白兔脖颈拽起晃一晃。

“这是我说的，你要是懒得养，就拿回家烤着吃。调料自己管厨房要。”

待沈夫人撩起营帐，她握着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