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月懒懒笑着朝娇娇摊手,她撑着床榻起身,轻飘飘拂了拂倚靠床榻时散乱的裙裾,半晌她张嘴朝着依然跪地垂着脑袋的娇娇低声道:“如你所愿,籍契的事情我便瞧一瞧你的手段。若此事做不得,那生源一事就此作罢,当我不曾和你碰面谈这一场就是。”
“至于替我卖命的事情,等你金榜题名状元高中,哪怕就是芝麻官。你依然愿意将你的话做数做实,你便朝谢家来寻我。”
谢家世族,谢邀月承诺捐掉生源替娇娇赶一场科考,哪怕她做不得,谢家到底能做得此事。
吐露谢家世族和名讳算是谢邀月待娇娇的诚意,算她将皇嗣被安置在青楼何地和想要瞧一瞧娇娇能跑得多远的一场回报。
闻言,娇娇跪地叩首朝着谢邀月盈盈再拜,一场谈话她堪堪拜得谢姑娘三四回,跪得真诚利落,身姿曼妙轻盈。娇娇迫切地朝着谢邀月说道:“娇娇能否得知姑娘姓名?娇娇能否得知恩人名讳?”
谢邀月朝她摆摆手,提起裙裾踏离青楼荒芜的破败院落。
“谢邀月。”
“我名唤谢邀月。”
娇娇跪地朝谢邀月踏离院落的方位堪堪挪步,她扬声朝着病弱却于她深恩再造的姑娘喊:“姑娘!我该朝何地寻您!”江南谢家,驻守边疆的谢家,上京书院谢家,娇娇想替谢邀月卖命效忠,她得从青楼跑掉。
偷偷翻墙,偷偷朝青楼院落的角落钻狗洞混进街巷跑掉,趁着嬷嬷运菜品时混进箱里被携带远离。假装染病被老鸨嬷嬷扔进乱葬岗,能不能活纯粹看娇娇运道。
青楼筝弹得极妙的娇娇姑娘,脑袋里偷偷琢磨无数逃离青楼,逃离老鸨和混账脾性的恩客。睡觉吃糕饼都在偷偷琢磨暗暗思索,唯独弹筝曲时一心一意。
唯恐恩客老鸨里混来懂筝曲的人,听得到娇娇的畏惧惊恐和敷衍。
赎身比她想象里麻烦。
娇娇流落青楼,踏进楼被老鸨威逼恐吓,她偷偷期盼着攒攒钱财赎身,女扮男装做科考想都没敢想。指望攒攒钱恩客能赏赐她,娇娇就能拿着钱财盘商铺,盘摊位做点小买卖。难求富贵,能糊口就好。
比被老鸨扔进破落柴房饿得迷迷糊糊好得多,好得特别多。比她战战兢兢伺候恩客,深夜堪堪睡熟就被掐着脖颈虐待要好。
娇娇她爹的同僚踏进娇娇屋里,猥琐地摸着娇娇的腿说替同僚照顾他的闺女,体恤娇娇艰难,来此就赏她一枚碎银两。说是照顾,却是折辱和施舍。
娇娇能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说。
得遵循老鸨的调教,盈盈跪地抬腕捧着恩客递来的一小枚碎银轻飘飘地朝着她爹曾经的同僚谢赏。
娇娇咬紧唇瓣渗着血腥,微微垂着脑袋躲避她爹同僚的调笑眼神,话语温婉轻柔,盈盈跪地的举措挑不得错漏。
她被老鸨调教得极好。
哪怕死掉,娇娇都想逃离青楼。
谢邀月愿意将逃离青楼的机会递给娇娇,娇娇就偏要攥紧,她要偷偷取得老鸨的籍契朝谢邀月证明她是有用的姑娘。——其实,谢邀月想做的事情皆于娇娇有利。
娇娇委屈得紧,微微撑着掌根朝屋前挪动,她仰着脑袋朝谢邀月扬声:“姑娘,娇娇愿意替姑娘卖命,姑娘于娇娇再造深恩,我想报答姑娘,求姑娘给娇娇一个机遇。”谢邀月微微叹息低垂眼睫,“随便哪个谢家寻我就好。”
谢邀月稍稍撩着裙裾踏离院落,顺势朝楼梯拐弯进屋,绕着回廊时谢邀月偏着脑袋瞥朝被揽得跌跌撞撞却赔笑揽着恩客的「媚儿」,她唇瓣稍微扯来一抹笑,笑得意味深长。抽条的皇嗣瞧着竟如鱼得水。
她遥遥望着围廊院落的「媚儿」和揽紧他纤腰的恩客,敛着眼睫轻飘飘同皇嗣隔着一截距离擦肩。谢邀月抬腕搀着朱颜的腕骨踏进马车,难得停留回眸朝青楼院落一望。
稚嫩桃花花瓣簌簌坠落,花瓣飘撒落地坠落到池塘,枝前挂着飘绿的玉牌,奢靡而漂亮。
瞧着奢靡,却是魔窟。
谁晓得青楼楚馆的院落里埋藏着妙龄姑娘骸骨森森。满墙璀璨偏偏敲破墙壁,里面藏着蜷缩扭曲的红颜枯骨。谢邀月愿意替娇娇捐生源替她改名换姓搏一搏新的路,既是同情流落青楼的姑娘,亦是想替她踏进上京搅弄朝堂造势。
娇娇是谢邀月投石问路的石。
再说替娇娇捐生源,容她自县里考进朝堂上京。谢邀月轻飘飘清理掉残局和琐碎事情。于娇娇来说艰难的事情,于谢邀月来说,确实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