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怀念的不再是那些旧物件旧东西,而是嘴上不愿承认心里不愿放下的旧人旧时光。
出了这趟街再绕俩胡同,眼前的路宽敞起来,正走着就听见有人在怪模假势的扯着腔:“再往里头再看喏~您就听个根由儿。”
甭问,这是还没被街道做好思想工作的旧手艺人,一分钱且换一张的拉洋片儿,这位爷要是知道搁在“前世”那年月,这手艺能上了非遗名单,真要搁一商业街,一分钱?二十块打底!那还不得乐的颠颠儿的!
见洋车前头趴了三四个小孩钻到幕布里,也不好搅和人家买卖,听着这腔儿再往前走没多远,终于瞧见了一家理发店。
门脸没多大,旧牌子摘下来的痕迹在门楣上依稀可见,簇新的公私合营招牌醒目的立在旁边,也没个窗户,大门紧闭,厚厚的门帘从外面盖住了视线,直到陈建南上手撩开险些碰上鼻子,退回来才发现门另一边挂着个“暂停营业,恕报不周”的木头牌牌儿。
又撅着腚撩开门帘往里瞅,玻璃窗框也没怎么透光进去,只瞧着黑乎乎的,能瞧出来几面大镜子,再就瞧不清楚了。
正撅着,冷不丁肩头拍过来一只手,陈建南跟着一激灵,扭回头就见一气派的主儿:上身单面的薄马褂儿,黑缎子,圆领人字襟,窄袖平口,身下一水儿青的长袍,足蹬千层底、灯芯绒的布鞋。
一边倒的发型抹了头油,手里拎着个鸟笼。这鸟笼,宝石蓝的绸布笼衣,千锻出来的白铜嘴儿,接口处还鎏出来个葫芦样式,看着就那么真道。搁“前世”,不看人模样,单就这一身,拿出去谁不喊一声“地道儿”?
再往上瞧,绷着个脸瞅着陈建南,一身的正气。四方阔脸浓眉毛,鱼纹紧凑蚕豆眼,大鼻孔横着个嘴就开了腔:“干嘛的?”眼见着再不答话就要上手的地步,陈建南紧忙讨饶:“对不住您嘞,看看开张没开张。”
“有这么瞅的么!”那人一把攥住陈建南的脖领子,手上用了力气:“老实点!”
陈建南正苦于无话可编时,刚那位拉洋片的主儿赶过来搭了腔:“牛爷,您吉祥。这小子不是贼,过了观音寺,琉璃厂往北,理发店的学徒工,和这儿的主顾算是同行。”
“片儿爷,认识这小子?”“认识认识,他师傅我熟他我不熟,您快点撒手吧。”片儿爷见陈建南一脸的憋屈,紧忙打着圆场,手里拉洋片的小锣槌儿一晃一晃的。
喘了口气,松了松领口,陈建南直向那位片儿爷拱手,嘴上却不言语,就听这二位爷说话。
“牛爷,您这是?”
“小酒馆儿啊,走着?”
“我那儿还没散呢。”
“不耽误您发财,这小子有根底儿就行,都散了散了。”牛爷一挥手示意刚刚聚拢起来的三五人退开,又恢复了提笼架鸟的悠闲样儿,蚕豆眼睨了睨陈建南,嘴角一扬:“也就是片儿爷说话,要不保管拉这小子去街道说话。”
“您圣明。”片儿爷拱拱手,见牛爷走远了,才转回头瞧陈建南:“你师傅派你来的?”
陈建南没敢言语,不知道深浅,只又拱了拱手。
片儿爷见他这样也不恼,笑呵呵的说:“盼着死同行儿?”见陈建南光摆手不说话又自己嘀咕上了:“确实不至于,现在都是公私合营,一起携手奔向社会主义,一个马勺里吃饭。”片儿爷也是个敞亮人,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拿陈建南打镲:“你这是南辕北辙绕迷糊了?”
陈建南重重的点了下头,笑呵呵道:“坐过了站,想着抄近路去店里边,可不是迷糊了嘛。”片儿爷倒是信了,给陈建南指了路,临别前还不忘让陈建南替他给陈建南师傅问好。
陈建南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探明白了路,往前走了一个胡同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片儿爷和三大爷长得可真像!”一样的清瘦身形,不一样的是片儿爷虽然收拾的紧趁利落,但眼眉间带着一股散不开的忧愁,即使是拿陈建南打镲的时候乐呵呵的笑貌,也显得落寞强颜,和三大爷阎埠贵的酸气迥然不同。
可又一琢磨:“不对!是片儿爷、三大爷和李光复老师长得可真像!”一路嘀咕着,直到走到一家新旧招牌都挂齐整的“大前门小酒馆”门口才真的反应过来——《正阳门下小女人》!有心往里看看有没有窝脖儿和“小女人”,又想起刚刚那位牛爷来,可别再让逮着再审一次了。
缩了缩脖子,一面想着自己眼下所在的时空到底是不是“前世”的时空,一面顺着片儿爷指的路,往北行去。
走过观音寺,绕过七八个胡同弯弯,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