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和飞马归家，首先面对的是盛怒的父亲。

她抬起头，看见的是他眉间深刻的纹路，眼中的复杂、担忧、生气、懊恼。

以及和前日一样的话：“阿和，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次，她整理衣裳，郑重跪下，深深地拜了下去：“宗庙倾颓，国将不国，天下有倒悬之危，百里奚和也是大景臣民，怎能袖手旁观？愿入宫闱，辅佐天子，还九州以清明。力虽微薄，有死无悔。”

许氏本是听了消息赶来，怕她被父亲重罚，想护她一护，谁知便听见了这番话。

她比在场众人都先出声，不顾一直以来高门贵妇的形象，扑到她身上放声大哭，一下下打在爱女身上：“你在胡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那些又与你一个小女郎有什么关系？谁要你去送死了？谁要你去入宫了？你哪里都不许去！”

“阿和，阿和，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你不许去！留在阿娘身边，做一世快快乐乐的小女儿。”

她的眼泪落在奚和的手背上，也穿过衣物落在她背脊，烫得她浑身忍不住发抖。

就算这不是她真正的母亲，就算她不认同她爱女儿的方式，还是哽着喉咙说不出话来。

母亲的眼泪，只能用眼泪来还，她红着眼反抱住她，千般辞藻难以成句，只好一声声告诉她：“对不起，对不起，母亲。”

在场的下人都低头，不敢看主母失态的样子，只有许氏的心腹侍女将她们俩扶起。

许氏起身，奚和却倔强地不肯起，也不敢再去看她，只是俯身再拜：“请父亲允许。”

许久，盯着地面的她听见了来自父亲的声音：“罢了，起来吧，随我去书房。”

奚和起身，向许氏投出一个安抚的眼神，匆匆跟上。

许氏等在门外，心急如焚，一炷香之后，奚和走了出来，她忙上前抓着她的手腕，一叠声地追问：“阿和，如何了？啊？你父亲可是劝过你了？你现下可是想通了吧？”

奚和默不作声，身后的父亲走出来制止了母亲：“让她去吧。百里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也算是不负皇恩了。”

奚和行礼告退，只留下父亲与母亲解释。

回房之后，阿珮来找她：“女郎，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奚和似有所感，抬头看她：“是关于，谁？”

阿珮为难：“是阿玥。那小丫头，不知为何，近日总向那些当过兵的护院们询问关于涿州、甚至胡人的事情。”

奚和沉默，她最近忙于读书，确实许久没关注阿玥了。但按照记忆，最近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对。

不过，变故总是会有的，兴许前世，阿玥也说了，只是阿珮没有注意而已。

她波澜不惊地点头：“还有吗？”

阿珮见她似乎不以为意，咬咬牙：“女郎，阿玥，还经常与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说些……悖逆的言论。”

奚和来了几分兴趣：“悖逆？比如？”

阿珮跪下：“阿玥总与小丫头们提起什么不平等之类的，还问她们，都想不想嫁人，吓唬她们说嫁人之后有多可怕云云，甚至……”

她将头埋的更低了一点：“甚至还说，若是想要，女子都能走出门去，必得趁着乱世，再……再建一个新朝。”

阿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她说这些话时，只觉得心脏都停跳了。

她说完，见奚和脸上，只是有几分兴味，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虽然不知阿玥为何会这样说，但奴绝无半句虚言。”

“阿玥是女郎身边人，她若还是这样，语出悖逆，若被外面的人听见了，恐怕，不只是女郎，还要祸及家人，求您不要再纵容她了！”

奚和来了之后，与她们彼此相处都很轻松，已经许久没听见她自称“奴”了，自然明白她这话说得有多认真。

她扶起她：“好了，我相信你。今日阿玥随我去赴宴，我半路自己骑马回来了，待她回来，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现在，你先去为我整理东西吧，衣服首饰不用太多，只我那些书一定要给我带齐全了，我都做了批注的。”

她目光落到那张七弦琴上，又道：“我的琴也带着吧。”

“阿珮，我很快就要入宫了，应该就是这几天，就会有旨意。”

阿珮先是惊喜，后又是茫然，担忧，最后还是叩头称诺，为她整理东西去了。

奚和在房中枯坐到夜半时分，灯烛续了一盏又一盏，再也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