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她熟悉的那套歌功颂德、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人人都带着合场面的笑,说着合场面的话。
奚和应该在此时为自己多绸缪,多和几个大臣联络联络感情,但她兴致缺缺,百无聊赖,拉过阿寿的手玩他的手指。
阿寿也不老实,将自己的手指与她的一起绞来绞去,根本不关心下面的人都说了什么。
终于,无聊的歌舞告一段落之后,奚和挥挥手,内侍按照早已拟好的圣旨,开始按功劳为各有功之将加官进爵,奚和端出一副端庄皇后的样子,静静听完,正想等待众臣谢恩,然后体面说几句吉利话,谁知,圣旨宣读完之后,文官队列之中,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抢在所有人之前站了出来。
她的父亲,百里洵。
是那个曾经把百里奚和抱在怀中悉心教导的阿父,是曾经说过,有她是百里家的荣耀的百里洵,是无数天里允许她在书房旁听政事的百里家家主,是亲手把女儿送进宫的父亲。
他跪在阶下,面上都是凛然不可欺的坚毅神情,慈爱消失无踪,看向她的目光仿佛看着生死大敌。
他说:“臣司徒百里洵,冒死进谏,皇后狐媚惑主,牝鸡司晨,挟持天子,残害忠良。前有褚元武,后有周意诚,为夺取权位,无所不用其极,滥用酷刑,监视百官,致使朝中,人人自危,有此等妖女在朝中一日,大景永无宁日,请陛下明察!”
奚和其实一直都知道,她虽然在前期可以利用百里家的一些力量,但百里家不可能永远不与她分道扬镳,因为本质上,他们的目的是不同的。
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以为,起码还能再过几年,起码等到,肃清外敌,起码等到,少帝成人?。
可惜,都没有,她的父亲,迫不及待要杀了她,还自己和家族一个清白名声。
她一直都知道,因为有了她,百里家逐渐从世家清流被叫做外戚后族,她也一直都知道父亲的不满意,她更知道,百里洵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她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可即便如此,这些年的相处下来,她偶尔也会有错觉,他真的像她的父亲一般……
但一切都在今天戛然而止。
她不信父亲不知道,这样很难置她于死地,所以她只是静静等待,他还准备了什么后手。
果然,他话音刚落,刚被奚和加封新任太尉的百里钧,宫里的百里婧的亲兄长,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边,缓缓跪了下去。
“臣手中有皇后暗中毒杀二将的证据,”他高高将一卷绢帛举起,看起来正气凛然:“请陛下圣裁。”
奚和的手还和阿寿紧紧纠缠在一起,她转头去看他的表情。
他似乎毫不知情,脸上只有震惊和茫然。
奚和轻轻拉了拉他的小指:“陛下,陛下,两位百里大人还等着你说话呢。”
阿寿于是只好转头,面对众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手心中出了细密的汗珠,浸湿了奚和的手掌,让她险些以为是自己在紧张。
可是,阿寿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胡言乱语,若无皇后,安有今日之胜?安有今日之朕、今日之大景?”
“尔等妖言惑众,想让朕自断臂膀,毁我大景根基不成?”
“陛下!”奚和冷艳看着自己的父亲哭得哀哀切切,痛心疾首地疾呼:“自古天子与士大夫公天下,岂有用一妇人治天下之理?后宫干政,祸乱前朝,这是亡国之兆啊,陛下!”
即便阿寿还是小孩子,现在也该生气了。
他将桌案上的杯盏全都掀下:“放肆!司徒大人,朕敬你是皇后之父,才给你几分薄面,你是在说,朕是亡国之君吗?”
百里洵深深地将头叩下去:“臣不敢,只要陛下驱逐妖后,明辨是非,自然称得上贤明之主。”
言下之意,不照做,就是昏君了。
奚和冷笑,这几年,百里家虽然不喜欢所谓外戚的名声,但跟在她身后,也着实是吃撑了。
放在从前,她父亲可是从来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天子的。
“父亲,您僭越了。陛下圣明,您岂可随意怀疑陛下为政之道?”
她不紧不慢,仿佛被弹劾的根本不是自己。
换来的只是生父对着她怒目而视:“住口!孽女,你就是今日之乱的源头,还敢曲意媚上!我百里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肖子孙。”
奚和凉凉地开口,甚至还有空捻一块糕点来细嚼慢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