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和早在几年前就有一个妖女的名声了，这种事情闹大了，甚至会引起民众恐慌，她实在不能再冒险经受一次了。

于是太医来时，看见的就是神色如常的少帝在奚和面前撒娇：“阿姊，我就是不想去早朝嘛……”

太医有些尴尬地赔笑，自己来的实在不是时候，虽然见惯了，但每次看见陛下在皇后面前如此亲近，还是感慨外界传言实在不符。

皇帝这话一听就很明显，什么睡着之后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怪病，分明就是陛下不想上朝装睡作弄宫人的。

这才合理嘛，宫里人传得神神叨叨的，天下哪有那么多鬼神之事？

只不过，刚来就听见这句话，他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毕竟叫他来就是为了皇帝叫不醒这件事的，可现在人都已经好好地在和皇后撒娇卖乖了，他再进去，不但有些碍眼，而且也根本无病可看。

皇后一转头，看见他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笑着说：“既然都来了，不如就替陛下请个平安脉吧。”

说完，将位置让了开来，示意他上前。

太医赶紧识趣躬着身上前给皇帝把脉，毕竟是龙体，他还是仔细把过，这才看了看皇帝，又向上觑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皇后的脸色，斟酌着说道：“陛下龙体康健，只是……只是近日暑热难耐，许是……”

他还未说完，便被皇后的笑声打断了：“罢了，无事便说他无事吧，他最不耐烦喝那些苦药了。你若真给他开了方子，到头来想办法让他吃药折腾的还是我。”

太医被拆穿惯用话术，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也有心想帮皇帝圆圆谎，可是皇后都知道了啊。

坐在旁边的皇帝也没有出声反驳，他便尴尬地笑笑道：“陛下身体的确无碍。”

奚和也满意：“无碍便好，你先下去吧。”

太医带好药箱赶紧退了出去，走到殿门口，他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皇后嗔怪的声音：“你啊，耍懒便直说，不过是要歇一日，哪里就一定不能允你了？下次要是再这样吓唬阿姊，定要狠狠罚你。”

帝后私密事哪里好多听？他立马加快了步伐，离开了未央宫。

不过，还是忍不住感慨，无论外界如何质疑和议论，殿下和陛下的感情是真好啊。

走远了的太医不知道，方才只是奚和用精神力控制着少帝做出的行为，在他离开之后，刚才那个看起来生龙活虎的少帝已经重新软绵绵地倒回了榻上。

奚和开始强行读取眼前少年的记忆。

少年时代，在王府的生活，那记忆里是母妃温柔的怀抱、不太见得到人的父王、王府的玩伴、不明所以的叹息。

后来，就是被带去给东方砀挑选，他选中了他，他从此入宫做了皇帝，他也想将母妃接进宫来，时时陪伴自己。

可是，当东方砀第一次看见他温柔端庄的母妃时，却只是用轻佻黏腻的眼神在她身上四处打量，最终，他移开目光，像看见一件釉质没有烧制均匀的瓷器，不感兴趣地说：“宫里养不起这么多太后了，臣有一计，可为国库节省开支。”

他没来得及强忍害怕问上一句是何计谋，东方砀已经漫不经心地一剑捅穿了他母妃的心脏。

红，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他在双目充血的巨大恐惧和悲伤中，听见他轻笑一声：“人长得一般，血色倒是还算好看。”

他像欣赏什么爱物一般欣赏自己剑尖上的鲜血，似乎是在教导，又似乎是在恐吓：“陛下想不想看看自己的血，是什么颜色？”

他吓得倒退几步，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那人见此，似乎觉得有趣了，满意地大笑着离去。

奚和静静注视着那段回忆里的小阿寿，尽管她已经对他失望，但，至少此刻，颜面这个小孩儿还是无辜的。

很快，少帝开始接受老太傅的教导，他童年的玩伴也一个个消失，宫里陪着他的只有那些不太熟悉的宫女内侍，时间久了，身边的人总是换来换去，东方砀喜欢在他面前杀人吓唬他，人死得太快了，他便渐渐麻木，再也记不清那些宫人的脸了。

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将他们当做玩伴，他们在他眼里，只像是会说话会动的工具，所以哪日用坏了，也不会再难受心疼，哪日被人杀掉，也不会共情害怕。

奚和蹙眉，深觉得自己还是让东方砀死得太简单了。

无意间，她又翻阅到了老太傅给少帝授课的场景，她本打算看一眼就跳过，因为这些她都旁听过，也都心中有数，但是，她忽而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