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围城的西凉军早在二位将军的命令下撤去,这让长安城中的守军稍缓了一口气,没有人知道这帮叛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自然也不敢放松警惕。
城楼上挂着迎风招展的两面大旗:一身赤胆扶汉室,忠勇无双吕奉先。旗下端坐那一员猛将,一双虎眼不怒自威,紧盯着城外敌军退去的方向。清晨还未散去的那一层薄薄的雾丝毫无法阻挡他那锐利的视线。
咚,咚,咚,随着声声逐渐迫近的闷响,远处又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吕布手持画戟,正待要出城迎敌,却发现今日这来者好生蹊跷。
城下那数百人影,皆是不着片甲,袒露着赤裸的上半身,跪地膝行。那些人几步一叩首,一步一嚎啕,全无之前大军压境那来势汹汹的嚣张气焰。吕布翻身跃下城楼,跨上赤兔马,提着兵器上前查看。以他如今的实力,灭千军万马只在翻手之间,又何惧这手无寸铁的区区几百人?
见那高大威武的身影靠近,一行人停止膝行。定睛一看,尽是些老弱军士,真是个个带伤,人人挂彩。一路过来,裤腿大多都已磨破,膝盖上流出血来,怎一个惨字了得?这些西凉军士一见到吕布,纳头便拜,口中纷纷呼喊着。
“吕将军,我等愿降!”
“吕将军,杀降不义啊!”
听到杀降不义的说法,吕布心中不由得泛起了嘀咕。就算他不在乎这些虚名,也要掂量一下那神谕中的说法。更何况眼前这一群凄凄惨惨的老弱病残,齐刷刷地跪在他面前,他实在也是有些下不了手。
见到吕布已被稳住,我悄悄地挥了挥手中的红色小旗,几名眼尖的兵士瞥到了这一幕,立即开始向其他人传递暗号。
“吕将军,我等皆是迫于生计,无奈从贼,弟兄们只知当兵吃饷,并不知那董贼勾当啊……”
“吕将军,是那王司徒非要将我等赶尽杀绝,我等才出此下策,只求自保,绝不敢冒犯将军天威啊……”
“吕将军,我等皆甘愿伏法,万望将军开恩呐……”
说话这老头已是年近七十,须发皆白满脸的沧桑,身体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这样的形象绝难令人将什么罪责与他关联到一起。
“司徒大人奉旨剿贼,汝等皆受那李郭二贼蒙蔽,首恶伏诛,我自当保汝等无罪”吕布正色说道。
底层出身的吕布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一辈子见不到几次将军面的小卒子,能有什么选择的空间,无非是受到了贼人的挑唆和裹挟罢了。
“将军呐,王司徒虽然不杀我等,却早已断尽了我等的生路啊……”
那老者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不顾满脸的泥沙与血泪,继续泣诉着。
“天下苦士族久矣,那太原王氏,仗着朝中有司徒大人,借扫除董卓乱党之名,鱼肉百姓,抄掠田产。若只如此,我等卖身为奴也就罢了,那狗官欺人太甚,说甚么卖田不卖税,无田无地,来年如何交得税米?”
旁边断了一只胳膊的青年,眼中满是愤恨,此时也顾不得恐惧,抢上前去怒声说道。
“李郭二位将军非是为了董贼寻仇,只为我等某一条生路,何罪之有?区区几句谣言,能挑拨得了二十万人吗,但凡有一线生路,朝中争斗,与我等何干?”
“大胆,负罪刁民,你怎敢?”吕布还未来得及开口,那领头的老者就已抽了他一个耳光,呵断了他的发言。
那老者颤抖着手,转过身,再次伏在地上。
“我等素闻将军忠勇,故冒死相投,负罪待死之身,复有何求。纵使将军尽杀我等,以全忠义之名,亦无憾矣!”
看着眼前跪伏在地,引颈就戮的人群,吕布却不敢再有丝毫的动作。杀降,自古以来便是不义之举。那武安君白起,只因无奈之下坑杀了赵国的四十万降卒,纵有天大的功劳也无法遮掩住那分骂名,更何况如今这些人只是走投无路的百姓。
这就对了,我不会赌那些声泪俱下的哀求言语会引起吕布的同情,但我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冒险背负这样的骂名,毁了那忠义系统带给他的生意。而现在,是时候更进一步了,这个年代的世家大族,又有哪个手底下是完全干净的?
当你已经做过一百件脏事时,别人突然用一千件有真有假的事情来构陷于你,又该如何洗刷自身的清白?本就不清不白,难道还能说自己虽然脏,但却没那么脏吗?只要把情绪烘托到位,人们的判断就自然会倾向于非黑即白。
时机一到,我开始挥动起手中另一面黄色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