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溪自己坐公交车，再转拖拉机回村子。

她穿着朴素，干干净净，和平常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但一进村，依旧免不了遭来各种冷嘲热讽、指指点点。

一些男青年、青少年三三两两聚在村头、路边抽烟、打牌，三句不离生殖器，见到夏小溪回来，就在背后说她眼睛长到天上去，尾巴也翘到天上去了，上了个大学，就谁都看不起了，看见同乡都不打招呼。

另一些人说，妈的，长得那么漂亮，不给我×，白长的，怎么不去死？

这些人中，有一直在村里啃老、赌钱，地胡乱种种的庄稼汉，也有不少从外面打工回来的。

女人们则说，肯定跟赵文娟一样，在外面卖的。

另一些说她考上大学，那么风光，电视台都来采访了，她都不回家看一眼爸妈，不拿钱回来，没点良心，还不如人家赵文娟。

还有的说，她和县里的郑夺是一个学校的，初中也是一个学校的，两个人绝对在乱搞，这姓夏的小丫头不要脸，为了钱什么都干。

夏小溪走过路过，左耳进，右耳出，她牢牢记住去年郑夺对她说过的话，人被嘲笑、诋毁，经常不是因为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些人就靠这个活着，那些人就像蛆，吃的是粪，吐出来比粪还不如。

她知道，在村里这个环境，过得好就是原罪，没有道理。

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拿出准备好的三千多元钱，当着后妈的面，交到父亲手里，希望从这一秒开始，少听些数落。

父亲非常高兴，笑呵呵的，正要把钱收起来，却被母亲一把抢走，蘸着口水一张张数起来，还说：“哟！就这么点钱啊！学校不是奖给你十万吗？钱呢？”

父亲骂：“钱钱钱！都给你，闺女自己吃啥喝啥？她上学不要钱的？”

“她要什么钱？还装！别以为我不知道，学校给她都是免费的，啥钱都不要！吃饭才吃多少钱？她随便打点工不能挣口饭吃？养她这么大是白养的？”

这钱还没数完，又被夏小溪一把抢了回去，“这钱是给我爸的。”

“嘿，你反了……”

“啪！”

母亲话还没说完，夏小溪一巴掌呼过去，打得对方脸上火辣辣，很快就浮起一个手掌印。

“杀人啦！来人啊，救命啊！这天杀的女儿要杀自己的吗啊——”

夏小溪不理她，回到自己屋里，锁上门，任凭外面怎么吵，怎么闹，看也不看一眼。

其实前面给家里寄的五万，都足够父母到县里买套房了，面积小一点，六七十平方米的话，连装修都够了，一家人就能离开这个村子。

但她也猜到，母亲不会同意，一定要把这钱存下来，留着给弟弟将来上学、娶妻用。

无所谓了，懒得理。

午饭后，家里来了个人，就是乡亲邻居们嘴里说的赵文娟。

赵文娟和夏小溪年龄相仿，在外打工，回来穿得花枝招展，服饰风格颇为张扬，大概是仿照着这年头人们家里喜欢挂的那种日历女郎穿搭的。

从九十年代中期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头几年，人们家里大挂历上的图画不是名车就是港台女星，而这时的流行风潮就是那种大波浪加宽肩西装、鸡窝头加牛仔衣和喇叭裤、大檐帽加连衣裙，更多的还是游走在色字边缘的泳装照。

赵文娟花哨得像个行走的鸡毛掸子，戴着珍珠项链和金手表，耳垂上吊着两粒红宝石耳坠，全套服饰加起来，大概要四五百元吧！

可村里人不懂，觉得像是要上万的东西。

她来找夏小溪请教问题，说想上学。

“你这两年，工作顺顺利利的，怎么又要上学了？”

“什么顺顺利利？你不知道赚钱有多难！”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夏小溪问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妥，可已经说出去了。

赵文娟脱口而出：“餐厅经理呗！不就是指挥别人端菜洗碗那些。但一开始，我自己也是从服务员做起的，要不还能干什么？”

答案早就想好了，又不是第一次被人问，场面并不尴尬。

夏小溪恭维道：“那不错啊！”

“哪儿不错了，这行有什么出息啊！你不知道，我回趟家，给家里拿了好几千元钱，还给父老乡亲好多家都送了礼，什么电子表啊、围巾啊、进口的糖啊，还给老人小孩发红包，光送礼，又花了我几千呢！”

夏小溪也算见过一点世面了，知道这数字肯定夸张了。

水货电子表，看着还不赖的，批发价才十二到十八元钱一个，地摊上卖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