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衍显然没预料到他的反应竟是如此强烈。

两个孩子确实是一块儿长大的，但单凭那些两小无猜的情愫，是做不成夫妻的。

他那日在官署应卯，回来时听夫人说，宋攸和兰儿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断得很干净。便也没往深了去想。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不会拘泥于那些小情小爱的。

毕竟是宋攸先做的了断，兰儿都能放下，他有何放不下的。

宋攸不顾手上的伤口，绕过茶案，跪在贺衍面前：“恳请恩师，让学生见兰儿一面，我知道这么做不合乎礼数，可我......”

今日之景，仿佛昨日重现。

贺衍狠不下来心再次拒绝他，目光柔和道：“你先起来再说......”

虽说贺家二老答应了两人见面，但随行的下人却是一个不少地跟在贺猗兰的身后。

宋攸刚踏进园子，那些丫鬟婆子的眼睛便如刀子一般，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贺猗兰转身，对着她们道：“都稍微站远一些吧，我想跟宋公子单独说会话，有事自然会叫你们的。”

丹蔻她们又后退了一丈远。

为了这一日的重逢，宋攸不知在心底演练了多少回，可见到贺猗兰的那刻起，还是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差一点，他就死在了塞外，回不来了。

这两年他吃过的苦，咽下的羞辱数不胜数，就是为了能够像今日这般堂堂正正地站在贺猗兰的面前。

可宋攸错了，即便他在三衙司如何炙手可热，如何受人敬仰。

二人再见时，他还是不自觉地矮了一截。

宋攸鼓起勇气，唤她一声：“兰儿妹妹......”

“这声兰儿妹妹未免过于亲昵了。”

贺猗兰连客套的微笑都不肯施舍给他：“我如今已嫁作人妇，宋公子如此称呼实在是不符合礼数，唤我猗兰就好。”

这看似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在宋攸心里掀起惊涛波澜。

眼前的女子，已经彻底变了另一个人。

她不仅仅是在避嫌，更是在与自己划清界限。

见他黯然失神，贺猗兰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宋公子如实告知。”

宋攸紧抿薄唇，哑着嗓子道：“妹妹只管开口就是。”

哪怕是兰儿要看他的真心，宋攸也会毫不犹豫地剖开胸膛。

“我记得，那羊脂玉环可是亲自交还到你手上的，不知宋公子能不能拿出来，再让我瞧上一眼？”

说罢，贺猗兰便紧紧盯着他的双眼，想试探他的反应。

“玉环......”

宋攸脸上出现了一丝窘迫，似有难言之隐：“那玉环已不在我手上......”

贺猗兰被逗笑了，忍住眼中的酸涩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公子曾告诉过我，那玉环是宋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其珍稀可见一斑。”

“如今却不在你手中，那我斗胆问一句，公子是将美玉赠予他人了......”

“还是，当初只是夸大其词罢了？”

宋攸攥紧了手心，急着解释道：“妹妹误会了，宋攸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之言。”

他不得不承认，贺猗兰是懂得如何伤自己的。

字字句句都化作利刃，插在他的心口上。

原来在兰儿的眼里，自己竟是这般龌龊不堪的小人，只会巧言令色哄骗她的真心吗？

“罢了......”

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宋攸压下涌到喉间的滚烫，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

“宋家原本就没什么积蓄，家父因罪下狱后，家中余财也被罚没得所剩无几，我迫不得已才当了那玉环......”

贺猗兰惊愕不已：“玉环被你典当了？”

宋攸沉默了须臾，还是点了点头。

掌心处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洇湿，尤为扎眼，让贺猗兰看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竟逼着宋攸承认那段落魄的往事。

她心里本是憋着一股气的，以为是宋攸从中作梗，却被对方的坦诚彻底打消了怀疑。

想来也是，宋攸和文柳儿，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妹妹是如何打算的？”

宋攸支支吾吾地问出了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