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旲十八年。

藏龙城，长安天街朝雨浥尘，五花大轿停在林府正门。

林老板拢起臃肿腹肚，璀璨金履蹬开帘子，终于是从大轿挤出身来。

两名仆从赶忙迎了过来，却被其严声斥散。

“老夫也堪称一方人杰万民楷模，怎可妄自托大少走这三两步？”

“大人，雨过地滑容易摔着，再说这街上也没多少人……”

“竖子！”林老板怒目呵斥，“我问你老夫走不走得这两步！”

“走得，走得……”

仆从噤若寒蝉，乖乖低头退至一旁。

林老板仍有愠色，抬手扶正衣冠，敞怀大步迈去。

“啪！”

天降一坨香蕉皮飞在脚下，林老板“呲溜”一下摔得四仰八叉。

“何人害我！滚出来！”

“肥猪！看这里！”

背后响起嬉笑声，林老板豁然扭头，只见墙上一单薄少年晃着双腿笑得合不拢嘴。

“小贼又是你！”

少年却悠然剥开一根香蕉挤入口中，而后凌起一脚踹飞果皮，正中对方眉心！

林老板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抓开香蕉皮咬牙切齿吼道：“快逮住他！往冒烟儿了打！”

一声令下，十来名仆从抄起木棍争先恐后杀了过来。

“哈哈！”少年指着对方窘迫模样捧腹大笑，随即飞檐走壁迎风高喊道：“追不上是我孙子！”

……

长安天街上你追我赶，一路雨水飞溅，尘泥漫天。

单薄少年逃窜途中随手顺走街边一串糖葫芦，沐凡望着手中空空如也愕然回头，少年却已跑得没影儿。

十来人犹如丧家之犬般喘着粗气，硬是没追上那脚下生风的臭小子。

大老远林老板一路小跑，终于力不从心倚在墙边摇头喘息。

“肥猪，我在这儿！”

茶摊下陡然窜出一人吓得林老板浑身激灵，定睛一看正是那小贼做着鬼脸，登时火上心头扑了过去。

“小贼死不悔改，竟三番五次拿老夫开涮！”

杀至一处拐角，墙后悄然探出一只小脚，林老板被绊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少年含着糖葫芦窃笑一声，撇下可怜无助的林老板飞身遁去。

不料没跑多远便被一白衣人拦在身前。

“还我糖葫芦。”

“不还！有种追我呀！”

单薄少年恶语相向，然而方要踏墙离去就被白衣人扯住脚踝甩在地上，滚了一身泥污。

“小气鬼，这串我咬过啦！”

“那又如何，”沐凡置若罔闻般夺过糖葫芦，忽然问道：“你是贼？”

“我只是出门忘带剑，否则定把他们打成落水狗贼！”单薄少年摇了摇拳头恶狠狠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帝君！”

“那好，就叫你小弟。”沐凡啃了一口糖葫芦，抬眸瞥见小帝君那馋猫般模样遂抛了几枚铜钱过去，“想吃自己买！”

“爽快！”小帝君收起铜钱眉开眼笑，“唉，你干什么去？”

“买糖葫芦忘给钱了……”

……

知交舍。

白楮悠然沏满一壶茶，按着壶盖轻轻摇了摇，香气四溢。

“见到你鹤羽庄那位师兄了？”

吴九命坐在桌前，怔怔攥着小巧玉杯一语不发。

“看来未能遂你心愿。”

“没错，”吴九命眼眸微闪，茫然道：“我与他打小孤苦伶仃，机缘巧合下入了逍遥形意门。如今逍遥门衰末式微，他却死活不肯随我上葬仙山……”

白楮微微一笑，“大道走到黑，不言改换门庭，无论成败皆为英雄。”

“也许吧。”

吴九命幽幽一叹，不禁想起师兄阳离那狂狷一笑：

“天下……对剑修来说，剑在手——便是握有整个天下！”

……

忽然，一道娇小身影猫着腰溜了进来，白楮咽下热茶摇头道：“小弟，莫不是把钱输个精光喽！”

小帝君讪笑一声，“白大哥，吴大哥你们都在啊……”

白楮转过身，无奈道：“这么玩儿我可供不起你这尊大神。”

“谁说的！”小帝君抹去嘴角糖粒，抬手亮出一枚铜板骄傲道：“可别小看本大神哦！”

白楮啼笑皆非，只得挥手道：“好了，快去盥洗干净，看你灰头土脸的。”

……

寒仙桥上，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