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沈美姒说到这里又抬起眼帘长久注视着桌案上那款麒麟帖,在暗淡的光线下麒麟帖闪着幽幽光泽。我对帖子上那对张牙舞爪的麒麟相当熟悉,在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多少次将它摸出来细细端详,看它的龙首、鹿角、虎眼、麋身、牛尾。我知道民间传说麒麟出没处必有祥瑞,所以麒麟在民间从来都是祥瑞之物,“麒麟送子”也是民间耳熟能详的传说故事。这一款麒麟帖果然给我的先祖司马懿送来了儿子,他就是我的祖父司马琥,他公开的名字叫苏慕汉。这些都是我母亲在絮絮叨叨的回忆中透露给我的。我长久注视着母亲,她并不看我,她长久地凝视着手中那款麒麟帖,仿佛要从这款小巧玲珑的麒麟帖上感受到我父亲肌肤的温暖和心跳的强劲、硝烟弥漫的奔逃和枪林弹雨的厮杀。她最后收回目光在我苍白失血的脸上扫了一眼,又沉溺到漫漶的往事之中……
司马懿离开陆郎中的家昼伏夜出来到离洛阳还有两百里的上党郡,他一入上党就在城门洞中被兵卒抓捕,并且迅速报告了曹操。司马懿万万没有想到他已经成了整个魏国全面通缉的要犯,插上翅膀也难以逃脱魏国丝风不透的追捕。他束手就擒,只等待着被流放到海南崖州或者被一刀砍头。但是他受到了曹操的特别优待,传话只要他答应进入曹营为官,一切既往不咎。在曹操的话还没有从洛阳城传来的七八天内,他在关押之地自有好酒好菜招待。除了不可以离开之外,他要做什么都可以,包括帮他叫来唱曲陪酒的姑娘。
事到如今司马懿觉得既然曹相对他如此高看一眼,他不能再拒绝他的一番美意,这样会给另外一些手无寸铁的人带来灭顶之灾。司马懿最终答应赴曹营为官,在赶赴洛阳前他要了两个随从说要回司马庄看一看,其实他是悄悄去见了陆秋葵。他一身葱叶绿紧身束腰骑马袍出现在陆秋葵面前,秋葵姑娘一见他顿时泪流满面。司马懿上前搂着一身茄皮紫单薄衣衫的陆秋葵心里一阵阵发酸,他示意那两个随从远远地离开,然后他与秋葵面对面坐在黄昏中。秋葵伏在他怀中哭得抬不起头,司马懿伸出粗糙的大手擦净她脸上泪痕,低低地说:“莫哭啊,秋葵,你莫哭啊,你待我的好我都一一记在心头。我此去洛阳为官祸福不知,也没有站住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能拖累到你。所以,你先在家静候佳音,等我出人头地海晏河清,我必定会骑高头大马来接你,我司马懿向来一言九鼎。你如果怀上我的骨肉,请带着他去洛阳宫找我,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值钱之物,只有这一款麒麟帖为证。只要你带上这个麒麟帖,说是我司马懿送的,即便我不在宫中外出征战,你也会得到下人善待。”
司马懿从怀中取出那款麒麟帖,拔出刀用刀尖在上面刻下隐隐三个字:司马氏,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秋葵。秋葵将它握在手心里看了又看,泪水打湿了麒麟帖。司马懿说:“你不哭啊,秋葵,你这样一哭把我的心都哭碎了。”秋葵忍也忍不住又哭得泪雨滂沱。
司马懿离开的第三天秋葵就开始呕吐,直吐得风起云涌翻江倒海。从小到大她作为郎中的女儿见惯了怀孕的女子,但是从来不曾见过妊娠反应如此强烈的孕妇。而且与一般孕妇完全不同的是,她从怀孕开始到结尾总是处于激烈的呕吐之中,吃什么吐什么,她怀疑这个孩子将来会瘦得不成样子。孩子似乎早就知道,迟迟不肯出生,足足比一般孩子十月分娩晚了两个月。而且一出生就卡在产门正中就是不肯落地,秋葵痛得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结果产婆也没有任何办法。在门外的陆郎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虽然是远近闻名的郎中,但是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生,并且替自己亲生女儿接生也完全不合人伦。但是他完全没有办法,听到女儿嚎叫声渐渐由强转弱,最后弱到几乎听不见,他再也坐不住了,掀开门帘冲进去,与产婆一起联手在秋葵的肚腹上施压。在喷涌如泉的血水中我祖父司马琥也就是后来的苏幕汉像鲤鱼一样一跃而出,滑进木盆里发出嘹亮的哭号,那声哭号马上让已经昏过去的秋葵死人似的脸上露出母亲动人的微笑,那微笑在他汗水密布的脸上只一闪而过就立马消失,她再度昏死过去。陆郎中的精湛医术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他指挥产婆抱走仍然在哭号的初生婴儿,用乌芋、原蚕、紫葳、贯众、百草霜调制的草药给女儿下身热敷,终于止住了血水,最终成功地让女儿陆秋葵起死回生。
我的祖父苏慕汉就在我祖母陆秋葵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大,他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漂亮男娃,他漂亮得如同木刻年画上怀抱鲤鱼的男娃,头顶上长着两个漂亮的发旋像两朵黑菊花,这是司马家族共的特征,他是司马懿之子的消息尽管被陆郎中一家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