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又一封信到洛阳宫中,最终都石沉大海。她本来想等苏慕汉再长大一点,但是现在她等不下去。既然土匪刘黑七已经发现了他,甚至来抢劫过,她就不能再掉以轻心。刘黑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肯定会卷土重来。秋葵帮助父亲收好当天晾晒在一只又一只竹匾里的草药之后,鼓足勇气对陆郎中说:“爹,我想送慕汉到洛阳去,我要当面将他交给司马懿,他不认我陆秋葵不要紧,他不能不要他这个儿子。”陆郎中坐在竹匾上说:“其实我一直这样想,信也捎了一回又一回,总是得不到他一点消息。他是个骑马打仗的人,三国又是那么大,北边是胡地,南边是崖州,骏马一天一夜只能跑上几百里,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变心了没有?”听父亲这样一说,陆秋葵忽然泣不成声:“他就是在天边我也要找到他,他变心了也不要紧,我把他儿子还给他。慕汉要是在我手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对他没法交待。他有个当尚书的爹,他不能一辈子就留在乡间。”
陆郎中想了想说:“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我们后天就上路吧,就选在后天,后天是个好日子。”
后天果然是个月白风轻的好日子,田垄间荞麦花开得像起雾一样,白色的雾气中泛起浅浅的紫光。月亮挂到青槐梢上眼看着就要落下去时他们悄悄上了路。这时候不知打哪儿飞来的夜鸟高一声低一声像鬼叫,叫得人直起鸡皮疙瘩。陆郎中将苏慕汉抱在怀中背上背着青布褡裢,里面是一层层摞起来的炊饼。那款最最重要的麒麟帖他放在胸口特制的口袋里。洛阳城在七百里以外的地方,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要躲避军队,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抵达。
父女俩一路上心情不错,秋葵特地做了件海棠红饰紫边的圆襟琵琶扣短襟衫,这种别致的衣衫让她心生欢喜,她猜测司马懿必定也会喜欢。他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这一切全在刘黑七的掌控之中。他知道这一次他们是远赴洛阳送子,那款传说中的麒麟帖一定带在身上,他们并不急于下手,一路不紧不慢地跟随着,甚至有时候还超前——因为那种民间艺人或木匠、瓦匠的装扮陆郎中根本看不出来,七天七夜之后陆郎中与女儿陆秋葵出现在娘娘岭上。娘娘岭是通往洛阳的必经之地,高高的娘娘岭上山十五里,下山十五里,娘娘岭下的娘娘溪流向那条长长的汝水,顺着汝水可以一直抵达洛阳。陆郎中与秋葵抱着苏慕汉经过上山十五里到达岭头上,石级旁有一家小小的旅店供来往的客商歇脚。一般客商不愿在孤山野店落脚,都算好了时间赶在中午经过娘娘岭。但是陆郎中急着赶路,恰好在夜晚投宿于此,命中注定的一场劫难就在娘娘岭头上发生。
那其实那是个有月亮的夜晚,山高月小的娘娘岭安静地迎候着这一对风尘仆仆的父女。父女俩不声不响地进入那间简陋的客舍,这时候小慕汉醒了,他第一次随母亲出远门,睁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不哭也不闹,他一向就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因为怕引起注意,陆郎中吹熄了老板娘送来的蜡烛,只是要了一碗水和女儿、外甥默默地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炊饼。小慕汉并不吃,他的眼睛一直透过那扇木格子窗户眺望高天上那半圆的月亮,月亮也像一块炊饼,被天狗啃掉了一半。客舍里没有一点声音,旅店里也没有一点声音,只是窗外悬崖下的娘娘溪发出哗哗哗的声响。
陆秋葵在黑暗中将炊饼在嘴里嚼烂了然后直接用嘴喂给小慕汉吃,小慕汉吃了一口又一口,然后喝了一大口水。秋葵轻轻地对陆郎中说:“爹,娘娘岭这里离洛阳还有多少里路?”陆郎中掐指算了算,说:“水路一百里,山路一百五十里,下了娘娘岭走路要三天,运气好有船的话,只要一日就到洛阳。”秋葵不再说话,她抱紧了小慕汉半依在床上,她的眼前浮起她与司马懿的那个夜晚,那个夜晚与今朝夜晚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木格窗,一样的白月光,司马懿像一匹受惊的烈马喘息着疯狂在她身上践踏,他的面孔越来越模糊,秋葵甚至怀疑到了洛阳他还能不能认出她。这时候小慕汉已在她怀中沉沉睡去,他睡在月光中像传说中的葫芦娃,她想了一会儿,也跟着沉沉睡去。
老板娘的惊叫是在后半夜,那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将陆郎中与陆秋葵惊醒,秋葵刹那间就猜测到一定是刘黑七闯进来了,而且是冲着苏慕汉和麒麟帖来的。她刚刚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客舍木门就被人猛烈的撞击,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陆郎中将背上的褡裢迅速取下交给秋葵:“不得了,土匪来了,秋葵,快,快跳窗而逃。”他推着秋葵来到窗前,秋葵看着深不可测的悬崖哭着说:“爹,女儿不敢。”陆郎中急了:“秋葵,快跳呀,快呀。”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