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支在膝盖上,反驳了一句:“你才肤浅。”
楚彧眼中光芒明灭,唇边勾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听得微风徐徐,虫鸣阵阵。
一只萤火虫悠悠落在祁悯的肩上。
楚彧侧头看向祁悯,看她眉眼弯弯,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一点萤火。萤火虫忽而展翅飞走,她睁大眸子探身去看,月光照进她清澈的眼里,亮的宛如两点辰星。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卸下防备的她,他莫名移不开视线,眸光深深,突然感慨:“祁悯,你有时候还挺好看的。”
祁悯闻言嗤笑,“我什么时候不好看?”
“说话的时候。”
祁悯挑了挑眉,抬腿就想给他一脚。
楚彧一把握住她的脚腕,她往外抻,却挣脱不开。
“楚彧,松开!”
她感觉脚腕上的大手又紧了紧,一抬头,楚彧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舔了舔后槽牙,挥出左掌,又被攥住。
整个人被楚彧一拽,脸好像砸到了一面坚硬的墙。
楚彧一向极厌恶旁人与他近距离接触,如今祁悯在他怀中,他却生不出半点将她推开的心思。
祁悯捂着脑门,手肘随意支在他肩上,想要站起,“楚彧,总有一天,我要和你打一架。”
感觉到肩上沉了一下,祁悯身上独特的清香扑面而来,楚彧僵着身子,眸光也暗沉了几分。
待祁悯重新坐定,楚彧看着无边林海,忽道:“祁悯,你的家族不是普通的世家。”
祁悯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她心里又开始警戒起来:“关你什么事?”
“你后背的伤,与庆帝有关。”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楚彧眼中恢复了漠然冷淡,他望回崖底,削薄的唇轻抿。
祁悯帐内。
许是晚上多喝了两杯烈酒,又或是白洐点的熏香内有安眠的作用。祁悯回到帐内,不消一刻,便沉沉睡去。
祁悯这几年很少做梦,这次,却梦到了从前。
梦回到那个滂沱大雨的日子,目下浑浊不堪,连空气都是血雾蒙蒙的,血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流成一条红色的河。
那个她全家被满门抄斩的日子。
她看着熟悉的家人倒在青石板上,每一个人她都能叫出名字。曾经欢笑的、有生机的脸庞,全都带着恐惧,雨声淹没了绝望的尖叫。
祁悯躲在高处,晋王在后面死死环锢住她,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冲上去。
泪水充斥了眼眶,最终无声落下。
但他们还是被发现了。
天边裂起一道长龙般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里,她听见晋王跪在九五至尊下替她求情。
一阵恍惚中,她看到侍卫从皇帝手中接过那条粗长的鞭子,鞭子浸了盐水,布满倒刺。
她看见皇帝的嘴张张合合,看见晋王双眼殷红。
一鞭,昏黄的宫灯剧烈地摇曳,她险些疼到昏厥。
两鞭,已经故去的爹眼泪模糊,爹朝她伸出手,想带她走。
三鞭,她看到了在府中的万千回忆,那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出乎意料,三鞭打完,头虽昏沉,后背却没那么疼了,鞭子上的倒刺带出的血肉甩到地上,甩到她的眼前。
晋王冲到了她面前,用手捧着她的脸,眼里是撕心裂肺的悲痛。
她已睁不开眼,却强撑着支起身体,想唤出晋王的名字:“许……昭之。”
昏死前,她听清了庆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去边境把朕的疆土收回来,你若是敢逃,那庆国,怕是要陨一位晋王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黑沉的天空像要崩塌,与许昭之临别那日,也是个雨天。
许昭之撑了把青色的十二骨伞来送她。
许昭之眉眼如画,斯人如玉,眼角有一颗红痣。
一身白衣若谪仙下凡,还是如他们初见时那般风姿清隽。
他临风而立,眉目间布满忧伤,好看的双眸也熄了往日的光芒。
他们面对面站立,她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皇帝要的我都给他,许昭之,我不会让你有事。”
许昭之眼尾通红,对她低声道:“傻子,逃走!听见了吗,逃得越远越好。”
她使劲摇头,“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