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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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开春大典设在巍峨的荇山,高台下,坐席陈列有致,庆国大臣的官帽两边垂着两根很长的红带,随着山风拧出几分肃清。

应邀参加的,不止有夏国的使臣。

几个威猛壮汉如山一般杵立在一旁,座位上,坐的是西凉的使臣。

楚彧坐在西凉使臣的旁边,身着精致的金丝玄色锦袍,他背靠着椅背,手支在脸侧,微微垂首,眼却是向上抬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凌厉又威严。

良久,他悄悄偏过头,看了身侧站得挺立的侍女一眼,又很快移开眼睛。

他想知道,祁悯,她现在在想些什么。

祁悯一身侍女的打扮,遮了面纱,一动不动地望着高台的位置。

两三只黑色的鸟急匆匆地从空中掠过,祁悯的眼睛追随着它们,一直到天际。

直到几位皇子也都到场,她这才回神,看向皇子的位置。

太子叫许铭之,是先帝在世时亲自赐的名。这些年,无论晋王还是十皇子如何强势,太子都还在储君的位子上稳稳当当坐着,足以见其手段不凡。

大伤初愈,太子的脸色尚苍白,唇却格外殷红。他眉峰微攒,一双丹凤眼与庆帝很像,眼皮上有很浅的一道褶,瞳仁漆黑,透着一股子矜贵。

太子扫视了一周,目光在楚彧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坐了下来。

待太子坐下,周围的几位皇子才落座。

晋王衣着寡素,高山白雪,看着有几分憔悴,由于失势,他便自己选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十皇子与太子的位置挨着,十皇子刚一坐下,就回首往楚彧的方向看了看。

这边,太子的声音响起,“十弟刚来,就忍不住去看楚将军?”

“楚将军气势非凡,可我只是透过楚将军,想起了另外一位将军罢了。”

另外一位指的究竟是谁?是路谨或是祁悯?十皇子没有说,意味十足。

十皇子又对太子道:“听闻几个月前,夏国将意图谋乱的逆贼伏诛,殿下可听说过?”

太子眼神微沉,接过宫女递来的酒杯,“略有耳闻。”

太子的动作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他的眉皱的更紧了,随即仰首将酒一饮而尽,不再与十皇子搭话。

见此,十皇子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深意。

他们的座位离得不远,祁悯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看二人的神情,也能看懂二人之间已然剑拔弩张。

这时,楚彧忽然出声:“我的筷子掉地上了。”

祁悯了然,随即蹲下,刚要将筷子捡起来,手心却忽然被塞进去了两颗冬枣,一抬头,楚彧声音压得很低:“挺甜的。”

祁悯一时有些懵,这边,楚彧已经抬头坐正了。

跟祁悯待久,楚彧觉得自己的行为也开始跳脱起来。

譬如这样重要的场合——他一边想着不能被人发现祁悯的真实身份,一边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祁悯剥个橘子。

祁悯将冬枣悄悄塞进嘴里,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慢慢舒缓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庆帝迟迟未到,来换温酒的宫女都来了两三轮。初春,尤其是山上,风还很凉,一些上了年岁的大臣开始撑不住了,命下人去取厚厚的大氅。

终于,司礼官一声长唱,鼓点声阵阵,庆帝被人搀扶着坐上首位。

四年未见,庆帝好像老得很快。

祁悯记得四年前,她在下面看着高高在上的庆帝,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句仿佛都是对她的凌迟。

现在,庆帝眼角已经开始下垂,瘦到龙袍下面看起来空荡荡的,仿佛四年的时间里他已经老了十几岁。

他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在极力压抑咳嗽。

就像一棵凌乱苍老的松树,形虽在,神却已经开始衰败。

祁悯就在下面静静地看着,看着庆帝携群臣焚香祭祖,看着楚彧上前与庆帝交换和平文书,看着大臣们佯装和善地互相敬酒。

她还看到了葛岁山,他穿着武将的官袍坐在靠前的位置,脑袋仿佛吃大了一圈。

葛岁山曾经只是路谨手下的副将,后来路家的兵权被庆帝分散,葛岁山领了其中的一支后,凭借着圆滑的处世手段开始越攀越上。

高台上,祭祀的飘带朝天空高高扬着,惨淡的太阳升到了正上方,发出一圈一圈炫目的白色光晕。山中听不见虫兽的声音,偶尔有几只鸿雁游进云层,变成一个个黑点。

开春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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