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晚饭后，二姐带着我游走在老师家门口，刘承欧老师在吹长笛，沉郁渺渺的乐音让我立在那儿久久回不过神来。几个学生也拿着长笛模仿刘老师吹奏，我心下一动，也想借支笛子过过瘾，随即又因为害羞否定了心中的冲动，机械地抽动腿，去了另一个老师的家门口。此时我才发现，快落山的太阳仿佛不忍离去，恋恋不舍地朝立在山坡上的红岩学校抛洒着晕黄的辉光，老师们檐前那一排水杉树梢全部披挂着金色的霞光，如同新娘身上的嫁衣金碧辉煌，此刻几只大雁从我头上掠过，它们“呱呱”地给自己鼓劲，眼下校园里的热闹在我心头柔软如棉，一下激发起我骨子里散漫恣肆的自由之气，我想最大限度活出自由。

一堂数学课上，老师讲解蔸距行距问题，他讲得十分复杂，在没有举手的情况下我便大声说出了自己的解法。课堂上本就鸦雀无声，我的发言不啻于平地惊雷。数学袁老师很是生气，他在我的课桌上使劲敲打几下，厉声呵斥着要我滚出去，并上来拽住我的手往后拖，我从没见过这阵势，我不是有意反对他，只是不知道发言要举手，心里特别委曲。可是没有人告诉我这些，现在我的辩解有些苍白无力，袁老师还在用力，为了不被拖出课堂，我只好抓紧挂在桌沿一侧的军黄色书包背带，带子正压在我的一摞考过的试卷上。在我和老师的撕扯中，书包带子如锯子一般在试卷上来来回回梭行，最后所有的试卷都破损成了两截。我无助地抓住旁边刘月和同学挂在桌边的书包带子，她迅速掰下我的手指，将课桌挪得远远的。见此情形，无奈的我一下豁出去了，我对袁老师说：“公社是让我考县一中的，不是让你把我从课堂赶出去的，你还要撵我走，我就告你。”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因为我压根儿不知可上哪儿告他。但我的这句话还是起了作用，袁老师停了手，重新走上讲台。从那以后，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曾经松弛的心一下又注满了紧张，我想，如果不考上县一中，就会有许多人看我的笑话。当然，我也不敢把课堂上发生的这一幕告诉二姐，我告诉她，她也没办法帮我，只能让她跟着我一起难过。

午睡时，我借口上厕所从床上溜下来，一个人来到坡的阴面。学校所有的建筑都在坡的阳面，越过坡脊来到阴面，上面是学校的学农基地，下面是蓊蓊郁郁的树林。学农基地很大，用水竹织成的网格状栅栏圈着。我轻轻地启开那扇竹门，悄悄溜进去，仿佛弄出丁点的响声就会招来呵斥声。

菜垄上的黄瓜藤特别打眼，我直奔那里，一只只小黄瓜肚皮还没泛白，还不到采摘的时候。我失望地转身离开，突然，我看到被竹扦上藤叶遮蔽的地方露出了一根大黄瓜的蒂部，跑过去扒开阔大的老叶，一只长于我手臂的大黄瓜骇然杵在泥土上，我喜出望外地一手捏住它没刺的地方，一手用力扯它的瓜柄。

我双手捧住黄瓜在身上擦拭一下便吃起来，我的肚子有足够的地方装下在整根黄瓜。“王小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下面炸响，我一下吓呆了，不敢迈步。那是管纪律的童大林老师，比包黑子还让人生畏。我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想起寝室姐姐们对他的描述，感觉自己在劫难逃，我迅速丢掉黄瓜，将头深深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