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面缘
可刘竹影不明白,他的家明明在库车,为啥不马上回家,而要住在客运站?
她觉得,自己倒挺愿意和他待一块儿,说话。
夜色,渐渐升上了天。麻脸他们那儿扩大了新的阵容,“丁沟、皮旦!”的声音,更响了,伴随着一阵阵笑浪,在夜空里辐散。
黑头发瞥了一眼屋里,似乎漫不经心地笑问:“你,咋不问问我叫啥呢?”
她眷恋地,仰头看了一眼他那蓬蓬乌黑的头发,真诚笑道:“你的头发,真黑真好,要是给我就好了。用不着,知道你的名字里了。我,记住了你的黑头发,和瘦高的个子,就行。”随即,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己的脚尖,她觉得,他得高出自己两个头。
黑头发鼓起勇气,低声:“跟,跟我走吧。”
她惊了一跳,扬起头,似乎没明白过来。
“跟着我,不会让你受苦的。”那张轮廓鲜明瘦削的脸,在月光下雕塑一般美。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只是,艰难地摇摇头。
“为啥?”他不死心。
“我,已经,有了。”她的眼睛看他身后一棵钻天杨,费力地说。
“你,这次去塔里木,是不是,是不是上他那去?”他紧张猜测。
“我嬢嬢介绍的。”她声音小小的。
无言。
终于,他低声请求:“你,有没有他的照片?有的话,给我看一眼。看一眼,我也就死心了。”
她叹口气,别过身,右手解开胸前第二颗扣子。小汗褂的左胸缝了一个小口袋,那里面放着那张黑白照片。
黑头发动情地望着她那雪白的脖颈,真想把那娇小身子,拥自己怀里。
刘竹影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那只红黑粗糙的大手里。那两寸照,在他手里像是一叶小舟。照片上,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英俊小伙子:眼皮双双的,鼻梁挺挺的,上圆下尖的白果脸,头上斜扣一顶电影《渡江侦察记》里周长喜乔装时戴的船形神气军帽,穿着戴领章的军装。不论是眼睛还是脸上,都透着一种淳朴气息。那闪着柔和光芒的眼睛,更是漂亮得像女孩子的眼睛。
“当兵的?”
“当过七年兵,他在广州当过七年空军地勤兵,五九年复员的。”
他心情复杂地将照片郑重还她,真诚说:“他长得比我好,看样子,人也挺诚实”那声音里,带着一丝苦味儿。
随即,他压抑着,平静说:“你快走,回屋早点休息吧!我等会儿就去叫麻脸。也许,今后,一辈子,我们,我们也见不着第二面了。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她低着头,一只脚尖碾着地上的浮土。
他深吸一口气,仰望着夜空,咬着嘴唇:“不然,说不定。我会,一把把你从车上拽下来——”他猛一转身,向招待所走去。
她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了头!
她想哭,却脱口而出一声:“哎——”
他猛地,钉住了!回过头,充满希望地盯着她。
她多想说声,你回来吧!可是,仿佛有一股什么力量,在拽着她。
她虚弱地低头瞥向一旁,不敢看他:“你,姓啥子?”
“简,简单的简。”
她还是低头,不吭气。
终于,脚步声远去了,远去了!
她眼睛里,干干的。
她想哭,却没泪。
只是,心里隐隐,有点痛。
昨夜,睡不着时,她也想过,要不是得去三棵树找那个姓萧的,这个黑头发,真的蛮不错。
不过,如果,不是为了找那个姓萧的,自己也不可能遇见这个黑头发呀!
唉,人,有时,就是这么无奈。
她虽然还没见过姓萧的,但,不能失信。不能失信于介绍人五哥,也不能失信于那个还没见过面的男同志。
人生如同过路,人与人匆匆相遇,又转瞬即逝。
“嗵嗵嗵——”,汽车又开始启动了。月亮,还淡淡地印在天幕。绿洲的夏晨,清凉爽人。车灯,把招待所前的空地照得雪亮。
黑头发的鼻尖,紧贴着窗玻璃。两个背影,在空地上移动,一长一短。他知道,短的,背着竹背篼的,是刘竹影。妈的,他暗暗骂道。同那两个家伙讲得好好的,咋还不出来帮一把?
突然,麻脸跑过去,把米翠的一把抢过,提在手里;后面跟着的那个酒糟鼻小伙子抢过刘竹影的背篼,端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