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个馍馍
“老病号,你还身体棒、爱文体活动?连骑头小毛驴,都被毛驴子耍得团团转,几次被毛驴尥蹶子掀下来!哪像人家张克豪,那大骏马都骑得嗖嗖的,风一样快!”旁边花衣裳堆里一个脸盘红扑扑、腰身粗壮、三十出头的剪发头女同志,用手背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嘴唇笑道,把俱乐部里的眼光从詹老板的鞋子和四川小伙子的屁股上,拽开了。
“咱哪能和人家张大排长比呢!不过,”老病号瞥了一眼老同志堆里,正埋头大口吃着饭菜的张克豪,得意洋洋笑道,“我虽然骑的是头不起眼的小毛驴,却上过《兵团日报》大报纸的头版哦——橫骑毛驴吹口琴的上海小伙!啊呀,我长这么大,头一回上报纸呢!八个馍馍,听说,你也上过报纸?”
“俺当然上过报纸,而且,比你早六年呢!早在1958年,挖贯通塔北塔南一百多公里的南干大渠时,得清理枯死的老胡杨,俺跟一个也是河南来的丫头,俺们两个抬起一根脸盆口粗两米多长的枯树桩,得好几十公斤,一路小跑虎虎生风!那年,俺评上了师里的先进生产者,去阿克苏开庆功会,俺们雄赳赳气昂昂弯腰扛树大桩的样子还上了报呢!”
“八个馍馍,听说,你在咱们农一师师部的劳动英模庆功会上,一口气报销了八个白面馍馍?而且,那一个馍馍,就二百克!你八个馍馍的外号,就是这么得来的?那,你上的啥报纸呀?”老病号故作吃惊地。
八个馍馍?!乖乖娘个咚咚!新来的上海青年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争相伸长脖子盯着这个健壮泼辣的河南女同志,嘴里发出啧啧声。
“你个老病号,你没来连队之前,连里可没人叫俺八个馍馍,都是你这张乌鸦嘴呱呱出来的!害得俺自从你来以后,连里再没人叫俺大名了!”八个馍馍笑嗔道,“不过,俺们农一师阿克苏的那次庆功会上,俺哪里只吃了八个白面馍馍呀!还有一大碗皮牙子洋芋红烧肉、一大碗大米稀饭呢!俺上的是《阿克苏报》!”八个馍馍眉飞色舞自豪补充道。
“哦——,你上的是《阿克苏报》”,我上的可是《兵——团——日报》!”老病号无不得意故意拉长声调。
“咦——,你那算啥?人家张排长前年救过一个民族连的维族小巴郎,上过《中国农垦》的封面;咱们张连长1956年在开发塔北的沙窝子农场时,当上过开荒英雄,上过那年的《人民日报》头版——劳动英雄山东小伙张胜!”詹老板撇撇嘴。
“也也也——,管它啥报纸,反正别说咱们连一百多号人,建连六年多只有4个人的名字上过报纸,就是咱们整个三棵树几千号人,上过报纸的这么六年多也没超过十个人!”老病号一手叉腰脸不红心不跳地笑道,突然用筷子头指指西南角,惊呼,“詹老板、八个馍馍,快看你们两个的那几个活宝,哈哈,打成一团了!”
八个馍馍闻言,弹起来,冲到四个扭做一团的孩子面前。两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一个高出半个头的男孩子的脑瓜子正被对手夹在胳肢窝里,高个子男孩子也箍住矮个男孩子的腰,两人身后都跟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哭喊着,掰扯着对方哥哥的手指。
八个馍馍一把扯开两个大孩子,厉声喝道:“詹建设,你打架咋能打脑瓜子呢?把俺国庆脑瓜打笨了,俺可不饶你!国庆、国安,你两个笨死了!比人家大,个还比人家高!”
“八个馍馍,哎呀,孩子们打架算个啥呢?你看你国庆把额建设的右脸抓得!有一道都快擦到眼睛了,额还还没吱声呢!”詹老板没动窝,放下半碗掺着绿乎乎碎菜叶的包谷糊糊,慢条斯理笑道,随即,眼一瞪,“建设,额刚才不是让你带着xj,把肉菜端回家,和奶奶妈妈一起吃吗?咋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还在打架?说!为啥打架?敢说半句谎话,看额不用于鞋底子抽死你!”
那个蓝布衣衫破旧、白净脸上几道红色抓痕的矮个男孩子脖子一梗:“大,肉菜,额早端回家了!额排队打菜的时候,就发现新来的叔叔阿姨那队,他们打的菜肉多皮牙子胡萝卜少,额们这队打的菜,肉少皮牙子胡萝卜多!额只让xj吃了一坨肉,额在路上只吃了一块皮牙子一坨洋芋!奶奶说,明天中午咱们掺上葫芦瓜,炖一大锅香喷喷的红烧羊肉葫芦瓜,等大回家一起吃!”建设用黑黑的手背抹了一把鼻涕。
“那你个兔崽子,咋又在这里现眼了?”
“额看俱乐部里热闹,大你不也没回家嘛,就又盛了一碗苜蓿糊糊跑来了!刚才那个胖叔叔,咬了一口黄黄的鸡蛋糕,嘴巴瘪了一下,就悄悄扔地上了,额正要去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