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议,不如考虑先去田田家,先去伊青浦香花桥公社屋里厢!毕竟,近些,早点到家,格文小毛头,还有田田哈马斯好少恰点苦哇!格一路上,田田和我一样,腿脚哈马斯坐肿了,小腿上一摁一个坑!而且,这3天4夜额火车,大人小人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到现在,我都觉得整个人好像还在火车上晃呀晃,头昏脑涨额,别说小毛头了,恰勿消额!”
“哎,眉眉,格没商量额!再累,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小毛头要先去阿拉崇明前进公社看伊爷爷奶奶,过完年后再去青浦看伊外公外婆,礼数不能乱呀!”白武德笑道。
“侬呀,就是大男子主义,非要舍近求远!”王眉娥撇嘴笑道。
“哈哈,眉眉侬啊,就是叫哈萨克惯额!要叫我呀,早——”
“眉眉,你带路,咱们坐电车去,也好叫老白他们快点去买船票!”张克豪打断了白武德的话。
“哦,好好好,差点耽误你们啦!田田,再见了!过完初十,阿拉就去重庆了!阿拉一个月后,十一连见!”
“好的呀,眉眉,阿拉十一连见!”
两家匆匆告别后,片刻,就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
张克豪肩上扛着尿素袋、腋下夹着旅行袋,气喘吁吁地跟在草绿短大衣红围巾的爱人身后,走出火车站不远,在两条细长的铁轨前,挤上一辆“叮叮当当”刚停靠站台的绿白色有轨电车。电车里人满为患,张克豪把尿素袋紧靠胸口戳在人缝间,挤得几乎站不稳,好在一个座位上的小伙子看到王眉娥抱着孩子,赶忙起身热情让座。王眉娥推迟不过,热情谢过小伙子,抱着小英姿坐下了。
电车仿佛喘着粗气,四个大铁轮“嘎咋咋”地,撞击着轨道,缓缓启动了。车顶上伸出的两条支棱着长辫子似的集电杆,与沿线凌空飞架的蛛网似的电线相交时,时不时还能看见擦出几点电火花。
电车叮叮当当地走过一条条耸立着一座座高大、造型奇特的楼房、电影院、饭馆酒店、比成都重庆还繁华的水泥大马路,在一个一幢楼体前悬挂着一条红幅的站台下,张克豪跟在王眉娥身后下车了。
走过这栋楼体前挂着“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的红底白字毛主席语录红幅的六层灰色高楼,在干净平整的水泥路上往南走出不到三百米,就拐上了一条四五米宽东西向、大小形状不一的青灰色石块、碎石铺就的高低不平街道,这些石块间的缝隙填满了煤渣黄沙。这条街道只有两个车道,除了偶尔“哐啷哐啷”来往驰过的自行车,很少见到电车的影子。
街上行人不多,街两边站着两行枝干几乎光秃秃没吊着几片枯叶、在寒风里静立的法国梧桐,一些枝条间挂着一串串龙眼似的、栗黄色小球球,偶尔在风中荡着秋千。两排毫无生气的法国梧桐间,偶有三五株枝条上已鼓出一粒粒指肚大毛绒绒的灰白色花苞的高大白玉兰,显示出一丝生的迹象。
“看到没?这就是在塔里木时,常常在我梦里出现,给你说过的,我家门前嵩山街道上的弹格路!”王眉娥低头,深情看着脚下的路面。
“蛋个路?哪里有蛋啊?没见到鸡蛋、鸭蛋啥的呀!要说是石蛋、石头蛋吧,也不准确,这哪里是蛋呀?分明是石块、石片嘛!这种路,我们重庆也差不多有,就是石子路嘛,偏偏你们上海要叫个鸡蛋路鸭蛋路的!阿拉脚底板被这一片片巴掌大、奇形怪状的石块硌得要死,疼得来!”张克豪龇牙咧嘴地,模仿着她的上海腔。
“侬呀,就晓得恰,就晓得眼红贬低阿拉上海!是有点硌脚,但也没侬那么夸张!格弹格路嘛,弹是子弹的弹,硬的意思;格是格子的格,弹格路就是石片有点硌脚的路。别小看格弹格路,落雨天,雨水绝对不会集在马路上!虽然比不上刚才大马路上的水泥路漂亮平整,比起塔里木的土路嘛,不要好得太多了!”她斜了他一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