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大哥离家六年里,回来两次,侬可是快四年了,才回来一次——”眉娥妈妈说着,眼泪“哗哗”下来了。
“姆妈勿要哭!南昌到上海一千多里,可是阿拉塔里木到上海九千多里啊!塔里木离屋里厢太远了哇,哥哥在江西近多了!其实,我也早就想回家看姆妈呀!”眉娥从大衣兜里摸出手帕给妈妈轻拭,自己的眼睛却又红了。
“侬姆妈额眼泪,是喜泪呀!这下好了,阿拉一大家子好过个团圆年了!里弄居委会的李主任,晓得侬最近要从xj回来,家里最近两天在搭阁楼,硬劲要我早两个钟头回家忙屋里厢,谁叫侬是阿拉整个天缘里三支弄唯二两个去支疆的呀,是阿拉三支弄的光荣!听说92号那个男生当年坐火车出了上海,才第三站,到南京过长江额辰光,火车上了轮渡后,伊就偷偷跑回来了!眉眉,侬是阿拉里弄额骄傲呀——”眉娥妈妈欣慰笑道,“今天27号了,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侬勿小要看阿拉57号前年3月支弄办的缝纫铺,也就是个集体小作坊,其实,阿拉也和里弄那些在正式工厂一样抓革命促生产,一天三班倒,忙得四脚朝天!哦哟,小英姿呀,哪能了?”
突然,小英姿在外婆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乖囡,让外婆看看,是不是饿了,还是尿了拉了?”眉娥妈妈赶忙“噢噢”地抱着襁褓轻晃轻拍着,抽出一只手在自己脖颈里贴贴,才摸进襁褓里,笑道,“啊呀呀,嘎湿,汤汤滴额!一定糟坏了!小英姿,阿拉马上回家,洗洗小屁屁,就适意了!”她又朝王眉娥笑道,“眉眉,我正准备去甘米场买些小菜,买些肉,买些鸡蛋回来,正好碰到你们,那阿拉先回家吧!——那,”眉娥妈妈停了一下,向一边满头大汗的张克豪望去,笑道,“侬帮克豪拎旅行袋去,那是克豪哇?”
“啊呀呀,不好意思,人家一见了姆妈,开心得又哭又笑,忘了给姆妈引见了!”王眉娥这才想起似的,赶忙接下了张克豪手里那只大旅行包,把他推到妈妈面前,自豪道:“姆妈,那,小英姿额爸爸,侬女婿,看看,侬满意哇?”
“妈——”,张克豪用手背抹了一把红喷喷的脸,笑嘻嘻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甩了甩酸痛的右手。
“哎——!”眉娥妈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开心笑道,“克豪,大个子呀!满意,不要太满意了!高高大大,排排场场额!而且,我听眉眉在信里说了,侬对阿拉眉眉好得来!”
张克豪大大方方、亲热笑道:“妈,眉眉对我更好呢!妈,遇到、娶到眉眉,是我这生最大的幸运福气,我怎舍得对眉眉不好啊?!”说着,他把丈母娘胳脚边的竹编漂亮菜篮子取过,套在自己脖子上。
“哎哟,周姐,侬嘎好福气呀!”眉娥妈妈左边那个?着小圆箩筐、右颧骨边上长着一个指肚大黑痣的瘦高妇女笑道,“侬福气不要太好了哦,侬格女婿呀,不要太漂亮了哇!咦,我哪能总觉伊有点眼熟呀?”
“哪里只是眼熟呀?!周妹妹呀,看伊格脸盘浓眉大眼,看格模子,侬格女婿,老像一个人哦!你们难道就没看出来呀?”眉娥妈妈右边那个提着蓝布碎花兜子的矮胖妇人,笑眯了眼,卖着关子,“我要讲出来呀,周妹妹,侬简直不要梦里笑醒了!”
“像啥林?伊像哪个?”
“王心刚!三年前新中国22大电影明星之一,阿拉上海电影制片厂额杜明星!我最喜欢额电影明星!最漂亮额电影男明星!像,不要太像了!”胖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克豪的脸,兴奋得口沫飞溅。
“王心刚哇,我也蛮欢喜!不过,我觉得,还是孙道临更漂亮些!”瘦高妇人笑道。
“哈哈,难怪我刚一打眼辰光,也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伊!”眉娥妈妈自豪大笑。
“阿拉连队也有人讲,伊有点像王心刚额——”王眉娥笑道,转而对他笑嗔,“侬呀,勿要沾沾自喜得勿晓得姓啥了!”
“哪里哪里?人家王心刚是大电影明星,我给人家提鞋,人家恐怕都不要吧!”张克豪嬉皮笑脸。
“噢哟,周姐,侬个女婿人漂亮,还谦虚得来!”瘦高个阿姨由衷笑道,“周姐,侬真真好福气呀,眉眉出去几年变得黑是黑了点,可是又红又胖,看着,比原来结实得多呀!”
“眉眉,还记得我阿拉哇?侬真比以前胖了,结实了呀!”包子一样白胖脸的阿姨仔细打量着眉娥笑道。
“眉眉,侬还认得我哇?我是啥林?”
“认得我哇?我啥林?”两个妇人争先恐后。
“记得,当然记得、认得啦!”王眉娥开心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