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说:“你先躺会儿,老病号他们马上就来!我走了。”
她望着他充满血丝的眼睛,心里有些内疚,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小心点,吓唬吓唬他就行了!啊?”
他点点头:“晓得。”转身掩上了门。
扛着锄头坎土曼,提着棍棒铁锹,这伙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
到了羊圈,人无踪影。那条黑狗,被坎土曼铁锹乱棒打死。他们又砸开门上的锁,将屋里的锅碗,扫荡一遍。
刘竹影左臂的伤口,在场部的三医院缝了九针,在床上躺了整一个月,才基本好了。但,左臂仍不能拿重物!愈合的伤口,像一弯粉红的月牙儿,斜印在她左肩下约一搾的地方。
她休息了一个月,小梦迪也幸福了一个月。
为了省钱,她舍不得把小梦迪送托儿所,尽管每月才五块钱,托儿所收半岁以上的孩子。自从56天的产假满后,一上班,便把小梦迪锁在屋里,用小被子裹好,夹在两个枕头之间。连里规定,在孩子周岁之前,每天上下午,女职工有一次半小时的喂奶时间。
她心里直埋怨,为啥那松心快意的好日子,结束得这么快?!如果,日子能够一直像女儿刚出生那阵子,就好了。大田里的劳动不那么累,白天开会、唱歌跳舞的时间多,她就可以趁开会,或人家唱歌跳舞时,悄悄咪咪跑回家,不用手忙脚乱,而是安安心心地给小家伙喂奶,照顾小家伙。
唉,太短了,太短了!那次简文教突然在包谷田里,用大喇叭把大家召回俱乐部开大会起,那种开会多、唱歌跳舞多、劳动不太累的松快日子,还不到一年,就没了!
小梦迪满百天后,连里的一切,又和以前差不多。又是天天在大田里,忙进忙出了。只是,除了农忙,很少十天一个礼拜了。
张连长,又回到连长位置上了。只是,张连长看起来和蔼一些了。
大田里劳动,又像从前一样,从鸟叫做到鬼叫了。
小梦迪四个月时,一天上午,她急匆匆地从棉田赶回家喂奶,却发现被子里枕头间床上,人影全无!急得她快哭了!又朝床底下看看,黑糊糊的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满屋里翻,满屋里喊!
最后,她又回到床前,趴下身子往里匍匐前行,用手乱摸,终于,摸到一团温软的肉乎乎的东西!她的心狂跳着,小心翼翼挪出女儿,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胖脸蛋上,粘满泪痕干鼻涕蜘蛛网!额上还鼓着个青包!看样子,不知哭了多长时间!她抱着女儿直掉泪。
每回喂完奶,小梦迪都哭闹着不让走。有时,才吃下去的奶水,喷泉一般漾出来!也只能饿一顿了!她狠心扔下女儿,头也不回地走!好远,还能听到女儿的哀啼!
从女儿那次滚到床下后,她每次出门前,都要把女儿用布条捆绑在床架上,任凭她手脚乱舞。每次回来,女儿的嗓子都哭哑了。
也有变化大的。为人客气、对她不错的王排长走了,调去当子校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校长了。黑非洲升三排长了,叽嘎是班长兼副排长。
还有,给小梦迪取了名字中一个字的简文教,走了,而且,是离开了三棵树!调到阿克苏师部当记者去了。唉,可惜呀,连里少了个了不起的人。
小梦迪满月没几天时,那时,还不叫梦迪,只叫小名梦梦。刘竹影为女儿的名字,有点犯愁。大女儿梦萍,二女儿自然也是叫梦什么一类。问题是,她在生梦迪前,做了好多梦,梦见过青青的竹子、甘蔗林,也梦见过黄灿灿的沙枣花、紫红艳艳的红柳花,紫红、乌黑的桑果,还梦见过劈面立起的一空棺材!
特别是凌晨梦见空棺材那次,醒来时,吓得她够呛!多亏听了八个馍馍说,做梦是反的,梦见棺材是好事,说明她家要发财!她心里才好受些。
把这第二个女儿到底叫梦啥?她拿不定主意。直到一天傍晚,简文教拿着一件六七次新的咖啡色毛衣敲开门,笑嘻嘻说,听老职工说,老党员家里包谷面吃不完,他准备拿毛衣换一盆子包谷面。
她看着一脸聪明相、全连最有文化的简文教,突然来了灵感,慷慨说,让简文教给她女儿的名字,取一个字,梦什么的那个字!如果,令她满意,不要他的毛衣,给他一盆包谷面!
简文教喜出望外,沉思片刻,报出一个字——迪!并且,解释:一则,迪,启迪,有聪明智慧有文化的意思;二则,乌市旧称迪化,一看见、听见迪字,就说明这个孩子是生在xj的!
太满意了!她当即二话没说,硬是挖了累累尖尖一小黄盆子的包谷面给简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