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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座地窝子 (一)詹家的地窝子

(一)詹家的地窝子

詹家的地窝子,是萧梦迪在连里见到的唯一的一座,也是连里最后的一座地窝子。

听爸爸说,他1959年刚到三棵树里时,整个三棵树的房子,几乎都是地窝子。

听妈妈说,她1964年来6月到连里时,除了俱乐部、一号厕所,全是地窝子,直到五个月后,连里才建起一排排土块垒砌、泥巴糊面的泥屋平房。

詹家的地窝子,在马号边那排房子最西头的拐角处。

地窝子西北面三百米远的地方,就是连里子弟学校的大操场。地窝子,像个土包包,比地面高不了多少。三角形的“屋顶”上,长满了芦苇野蒿,爬满了青青的藤蔓。孩子们常常爬上窝顶,去拔青藤间的一支支手指般细长的奶芨芨吃。

一根根翠绿的奶芨芨藤,一枚枚心形或手掌形的绿叶间,七八月里开着一簇簇五角星似的白色小花,也有少数淡紫色的小花。八月底,小白花落得差不多时,一支支青绿或青绿间杂有浅棕色斑纹的奶芨芨,便似一支支小绿管骄傲地挺立在藤叶间,或招摇翘于藤梢,直指青天。

奶芨芨,也有点像一支支油菜荚、绿豆荚。剥开绿荚,立马裹着棒状的淡黄色嫩芯,能吃的,就是奶芨芨的嫩蕊,微甜、多汁。掐断的藤、叶茬口,会冒出牛奶般的浓白汁。

不知为啥,詹家地窝子上的奶芨芨藤,格外丰茂。

丰茂的奶芨芨,吸引着孩子们的眼睛、脚步,和嘴巴。

而且,詹家地窝子顶上的奶芨芨,比缠在沙枣树上的奶芨芨,好拔得多。

娃娃们拔了一支支有点甜的奶芨芨,开心得边吃边唱,在窝顶又笑又跳又叫。

萧梦迪在四川的外婆家,从没见到过奶芨芨。

她也常常在,这群欢蹦乱跳的孩子里。

每当这时,黑黢黢的窝洞口里就会窜出一个蓬头垢面、肩垂两条细黄辫穿花衣的疯傻女人!她皮肤黑黄,颧骨高耸,塌鼻孔朝天,叉着腰,冲着他们怒气冲冲地,叽里咕噜呜哩哇啦!

他们并不怕她,嘻嘻哈哈地,和她作鬼脸。

接着,洞里面就又会冒出一个头发花白、梳巴巴头、一身黑衣褂的瘦小老婆婆,挪着一双黑色的尖尖小脚,死命把她拖进洞里。

有时,突然,一个瘦高的身影勾着腰冲出黑黑的洞门,朝屋顶跳着脚吼道:“兔崽子,小王八羔子!他妈的,哈马斯给老子滚下来!”

孩子们,顿作鸟兽散。

萧梦迪知道,这个成天“踢里踏拉”着一双露趾没跟破布鞋,平时总是笑眯眯、有点驼背的瘦高男人,正是詹五一的爸爸——詹老板,也是疯傻女人的老头子。

没几天,孩子们又会跑到窝顶上。

连里有一百多户人家,上海人与其他省人,基本上一半一半,都是1958年以后陆续进疆的支边青年家庭。

上海人,把除了上海以外的其他省的人,哈马斯叫“老波佬”。其他省人,则回敬上海人为“上海鸭子”。

上海人爱给人起外号,而且,很形象。比如,把在阿克苏师部先进生产者庆功会上一气吃了八个白面馍馍的刘文格她妈,叫八个馍馍。每个白面馍,足有二百克呀!

詹老板,甘肃人,大名詹大全。因他脚上的布鞋,多是从垃圾堆上捡来的破鞋,走起路来老像拖鞋一样呱嗒作响,上海人把拖鞋叫“呱嗒板”、“呱老板”,于是,就给他起了外号“詹老板”,从此,他的大号倒被人们遗忘了。

詹家,是全连最穷的。可是,萧梦迪从没见过詹老板叔叔愁眉苦脸的时候。

除了冬天,一年三季,礼拜天不劳动时,总见他“呱嗒”着一双烂鞋,露着红黑的脚趾头、裂口的脚后跟,背着两手,长得怪好看的有皱纹的瘦脸上总是笑嘻嘻的,眼睛很有神,在连里四处转悠。

一次,妈妈和来家串门的八个馍馍闲聊,两人笑着说起詹老板那个疯老婆。

说,詹老板那个疯傻老婆,有时候简直搞不清是真疯傻,还是假疯傻?!

每次被送去四公多里外的场部结扎,别看她疯傻,总能挣脱跑掉,自己摸回连里!

有时候,她从半路跳下牛车。有时候,快到场部了,她从毛驴车上跳下来。有一次,都弄上手术台了,晓不得怎么又被她挣脱逃跑了?!

听妈妈说,詹老板的家,是甘肃定西农村的,他老婆是地主女儿,年青时的詹老板长得好,是她家的长工。解放不久,他老丈人病死,1960年他来xj时,把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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