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电影之时,特别是礼拜天晚上有电影时,各连队通往三棵树场部的一条条大公路上,便是一番歌声飞扬、人声鼎沸的景象。
场里放电影的一来连队,人、车还没见,只要一听那大公路上由远而近、熟悉的马达“突突”声,连队就沸腾了。
“来电影喽!来电影喽!”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一个个都喜形于色,有的翘首眺望,有的奔走相告。更有那脑瓜转得快的,早奔回家,搬起长凳子、椅子,左右胳肢窝各夹一个,头上还套一个,急急忙忙奔向连队俱乐部西北角那棵老胡杨下,也就是伙房对面的那排平房,最边上一间房墙比别处高出三分之一,而且,用石灰刷得雪雪白,那便是连队的天然幕布了。不过,遇到刮风下雪,就得进俱乐部了。
放电影这天晚上,连里比过年还热闹呢!
人们比平时下班要早些,早早吃了晚饭,拿出轻易不拿出来的葵花子儿,西瓜子儿或是甜瓜瓜子儿,家家户户都响着炒瓜子的“哔哔啵啵”声。那“哔哔啵啵”声起,便是一颗颗甜瓜瓜子在烧得红红的炒锅底爆裂,炸开了小嘴儿,露出小半个或大半个乳白焦香的瓜子仁!
若是葵花籽、西瓜子,哪怕锅底烧穿或瓜子炒成黑炭,也断不会有那“噼里啪啦”、“哔哔啵啵”的美妙之声。总之,那时,连队上空总是弥漫着形形色色的瓜子的浓香。
人们收拾得干干净净,跟逛场部走亲戚差不多,上海人的周边银光闪亮的红皮软椅,在那些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凳子中,是很惹眼的。若坐在上海女同志身边,还闻得到浓浓的花露水香味儿、百雀羚香脂味儿。
开演前,有那调皮的孩子,甚至是大人,在白色的光束里,用手指变幻着各式各样的形状:老鹰、狗头、鸭子头、鸽子、兔子,引得场上一片嘘声“别捣乱!”“讨厌!”、“就爱出风头!”“人家等着看电影呢!”当然,也有叫好声,“啊呀,太像了!”
不管嘘声还是叫好声,做手影的只管继续兴兴头头目中无人充耳不闻地,变换着各种惟妙惟肖的麻雀、老鸹、青蛙,或他们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的各种影子!
这些形形色色的影子和叽叽喳喳的喧腾,只有大白墙壁上突然响起电影洪亮雄壮的旋律,出现巨大的片头厂徽时,才会突然噤声消失。
比如,看彩色电影《闪闪的红星》,还有黑白电影“九九那个艳阳天”时,喧闹声还没落,突然,一阵《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雄壮欢快的动听旋律响起,蓝光四射的巨大红五星或万丈光芒四射、内嵌八一字的巨大五角星出现在白墙壁上时,立马,露天电影场上只剩下电影的声音了。
不过,也有那好出风头的,实在憋不住,高叫:“八一的!解放军的!”
便有几束不屑的眼光射过来,那意思是:谁不知道?就你逞能!别打岔,影响人家看电影!
也有猜不准是哪家电影制片厂的情况,几个爱出风头的,就在底下窃窃私语,如果不看字幕,根本分不清正在看的电影,到底是“长影的、北影的,上影的?还甚至,是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的?因为,这些片头厂徽里,都有几个人手里高举着什么东西。
立马,就有真正的电影老专家、老克拉老病号同志自告奋勇给自己周围一片大大小小的观众们,口沫飞溅窃窃私语解惑。当然,难免得意处忘形处,兴奋得高亢几句,引来别人不耐烦地喝斥“别出声别出声了,人家看电影,还是看你老病号?!”
萧梦迪就觉得,别看老病号叔叔劳动不咋地,可,电影知识真丰富啊!在他边上看电影,那真是获益匪浅。
老病号就分得清各电影厂的片头、厂徽!每次,只要大白墙壁上音乐一响起,没影像没字幕时,不用看厂徽下的字幕,他就说得出是谁家的电影!而且,百发百中!
比如,大人孩子们津津乐道的黑白电影故事片《平原游击队》、《小兵张嘎》、《白毛女》,彩色电影故事片《难忘的战斗》、《艳阳天》、《金光大道》等。
老病号叔叔说,分清是莫斯科的,还是咱们自己国产的,太简单啦!一方面看人数,莫斯科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青年工人、女的是青年农民;而咱们,是工农兵三个人,一般解放军、工人是男的,农民是女的,另一方面,要看手里拿的啥?举的啥?!比如,莫斯科的《幸福生活里》,青年工人左手高举锤子,青年农民右手高举镰刀,飒爽英姿的两人目视前方、手里高擎的锤子镰刀在空中相交,组成了一副铜墙铁壁般的雕塑!
老病号叔叔说,其实,比较难辨认的,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