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西进,西进!
王眉娥起身,挨着古丽挤坐在床沿,轻拍她的肩头。
古丽顿了顿,抽动了一下高挺的鼻子,眼里柔和起来:“一天中午,大夏天烈日炎炎的,又累又渴又饿、破衣烂衫、脸上花里古稀的妈妈,“扑嗵”一声,晕倒在一间破旧小泥屋前的一堆红柳干枝旁。妈妈本来是想去讨口水喝,讨口吃的。一路上,房子看上去阔气漂亮的人家,妈妈是不敢上前的。
妈妈牢记姥姥这一路西进时的叮嘱:一路上脸上要用泥巴抹脏抹黑,讨水讨饭,千万不能去地主巴依之类的发财人家!穷人的姑娘万一撞进去,别以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能有好果子吃!等于进了虎狼窝了!实际上,如果东家看上了,会有几天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可东家玩腻了,不是被卖进窑子,就是被大婆子逼得生不如死,想靠着当小婆出人头地的,你娘这辈子还没听说过见过!哪怕一口馊臭饭,也是向穷人家讨,放心点。
结果,小泥屋里出来一对破衣烂衫的维族母子,中年寡妇阿衣古丽和她十七岁的儿子,巴郎子居来提。阿依古丽扶起我妈,掐人中,居来提去屋里端来一碗水,救活了我妈。居来提又进屋给妈妈拿来半个冷包谷馍馍、一碗凉包谷糊糊。妈妈狼吞虎咽,吃得真香呀!妈妈边吃,边不停地用这一路上学会的“热合买提”,感谢母子俩。
母子俩连比带划,基本上弄清我妈的情况后,很喜欢聪明善良漂亮的我妈妈,我妈也蛮喜欢这对好心肠的母子,答应了他们的收留,当晚,就住进小泥屋,和阿依古丽挤一张铺了麦草的小床。
这家维族人家也很穷,这个名叫哈拉玉尔衮的小村庄几十户人家,就靠村口一眼碗口粗细的泉水浇地过活。
由于家里穷,居来提还没娶上媳妇。阿依古丽见我妈妈长得漂亮,人也聪明勤快,她儿子更是满心喜欢,不到一个礼拜,就给他们简单成了亲。
哈哈,后来,我妈说,当年,就是我爸爸挺腼腆地拿来的那半个冷包谷馍、一碗凉包谷糊糊,一下子俘虏了我妈的心!我妈那时脸上、脖颈黑黢马孔,身上快两个月没洗澡,一股酸臭馊臭,几步远就闻得到,她自己有时候都不好意思!我妈觉得,这个小伙子的心真好啊!
没想到,等我妈进了小泥屋,在他家的破铜盆里洗一把脸,他妈当即呆住了!他呢,更是跳起来,“当啷”一声,撞翻了地上的洗脸盆!
婚后,我爸妈相亲相爱,爸爸居来提继续给木萨.吐尔逊巴依老爷种田交租子,我妈忙家务活。我家打下的粮食,大都进了木萨巴依老爷家的屯粮仓库。我爸妈过了一年多年勤耕勤种、包谷馍馍包谷糊糊把肚皮胡噜个半圆半饱,但还算平顺的日子。
谁知,第三年夏天大旱,一碗泉枯干了,田地裂着大口子,树叶烤得焦黄。村里,家家携畜带口,出外逃荒。奶奶、爸爸、妈妈和八个多月的我,赶一辆小黑毛驴拉的大木轮勒勒车,车上拉着家里的铺盖、锅碗,顺着有土路的地方,一直往西走。听妈妈说,我是由爸爸把我从一碗泉背到阿拉尔的。
当时,我们走啊走,走到现在的阿克苏城西时,我爸爸妈妈第一次见到了塔里木河。那时的阿克苏,也就比现在的三棵树场部,多了一座清真寺而已,街道上尘土飞扬,街两边都是一间间矮矮的泥巴房。我们在阿克苏停留了两天,继续上路。
一路上,我爸妈和奶奶商量,这回,我们不受巴依老爷的气,不给巴依老爷家卖命卖苦力了!我爷爷,别说我,我妈也没见过我爷爷。我爷爷扛长工时,一次,为了救一只不小心掉进冰窟窿的马驹,得了重感冒发烧,没钱医治,拖延成肺病,我爸15岁时,就不在了!我爷爷、我爸,我爸12岁就扛长工了,他俩给巴依老爷扛了那么多年的长工,到现在,还欠着木萨巴依3千多两银票!
这次逃荒临走前,木萨巴依手下几个家丁赶着几套车拉着满满当当的家具、毛毯、衣服、粮食,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去kc县城的木萨大宅子。,木萨巴依,还带了两个手下,专门来我家,站在门槛上,逼债!说是,还不了债,就让我妈立马跟着他去库车城里他家当佣人抵债!
我奶奶跪下来央求:我孙女还太小,才八个多月呀!还断不了奶!等我孙女满一岁后,我们一家三口老爷您家当佣人!我们也不要工钱,只求老爷您给口饭吃!
胡子花白的木萨老爷眼睛一瞪:老东西,想得倒怪美!除了他们两口子,你们这两个一老一少的,不是屎尿多,就是一天到晚吱哩哇啦只会吃只会拉!能干啥?!还想混老子的包谷馕吃?!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