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一样。我不讳言,他老人家在家里是典型的军阀作风,对孩子们是相当严厉。甚至是太过严厉。他从来不表扬我,但经常会打击我。这种打击,不仅是精神上的打击,而且兼顾肉体上的打击。肉体上的打击就不说了,没什么意思,我们那一代人,就是被打出来的。你随便问一个70年左右出生的人,其基本情,与我肯定大致相同。但精神上的打击,我觉得自己受得更多。肉体上的打击还是要简单说一下,不说心里不舒服,打个比方,我在外面惹了祸,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拿搓衣板跪起,自己把竹棍准备好,请父亲大人赏打。我练过铁布衫,后来又练过金钟罩,竹棍对我没用。与皮肉之苦相比,我更在意精神上的打击。比如父亲说,而且是不只一次说:“老子哪天死了,你一天也混不下去!”这句话自然高度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我感觉自己无论怎样努力,在他眼里永远是不及格。唯一可以制约他的人,是我母亲。母亲与父亲的看法恰恰相反,她认为我肯定会成就非凡,特别是在文学上。还有一个人父亲也不敢惹,那就是我外婆,外婆更是坚信我一定会光宗耀祖。所以,尽管父亲经常打击我,但我同时又能及时得到外婆和母亲的精神支持,所以我终于没有崩溃。事物都有两面性,公平地讲,父亲的严厉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经过他的打击,其它任何打击在我眼里都不是事儿。
我父亲虽然军阀作风严重,而且生活上就如同一个苦行僧,但优点也非常突出。比如他终身不脱离体力劳动。按他教育我的说法,一个人无论经济条件好坏也无论知识文化水平高低,都不能脱离体力劳动。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最可耻的事情。而且体力劳动可以锻炼强健体魄和坚强意志,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重要基础。这一点与曾国藩教育其子弟很相似,曾国藩强调的就是“耕读传家”。《曾国藩家书》我读过,我估计父亲大概也读过。所以我年仅十岁时,就要和父亲一起搬砖修房子。我家的大别墅,我也出了一分绵力。后来又是挑煤炭,我家做在半山腰,那时候都是烧煤,我和我哥在父亲的带领下,要从山脚街上把几千斤煤挑到家里,烧一个冬天。年幼的哥俩还挑不了担子,是用抬的,两个小孩用一根扁担抬一小筐煤炭爬坡,两百多个台阶,一步一把汗水地抬到家。当然,那时是父亲挑大头,这个不能说冤枉话。但两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真的是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能把一小筐煤炭抬上坡,肩膀都磨破!再过几年,我们从少年过度到青年,自然就是两弟兄全部负责。严格的讲,是我负主要责任。我身体强壮,力气比我哥大得多。十四、五岁就能挑一百多斤上坡,连挑十几趟。十七、八岁我更是长得膀大腰园,真正实现了野蛮其体魄。我们家是有土地的,房子前面就是一大块土,以前是乱坟岗,我们全家把它改造成了一块良田好土,里面种了各种蔬菜,一家人一年四季都吃不完。也种了一些葡萄樱桃梨子之类,水果也吃不完。当然也喂养了鸡猪兔子之类,肉也吃不完。我家每年杀两头猪,都要送给亲戚朋友一些,尝鲜,分享我们的劳动果实。按我父亲的话说,就算不发工资了,你们也饿不死。事实也是如此,我家除了大米不产之外,其它都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房子旁边还有一大块荒地,我们也把它改造成了良田好土,里面每年种的包谷至少两千多斤,可以喂出两头肥猪和一大群鸡。我一生宰过上万斤猪草,是真的。我亲自参与杀过几十头肥猪,也是真的。但我很少杀鸡,原因是我小时候有一次杀一只大公鸡,把它的头都割下来了却不流血,丢在地上,这家伙居然没死,又站起来在院子里乱跑。这件事让我多少产生了点心理阴影,所以我不喜欢杀鸡。而且我的属相是鸡,也不想自己杀自己。总之,我家就是一个现代农业奇迹。所谓庭院经济,在我家早就成功实施多年。所谓习惯成自然,我现在老之将至,仍然每天都要运动,一天不运动我就浑身不舒服。这就叫养成教育。
本来我原定的写作计划是这样: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用五个自然生长阶段来反映我的一生,同时也从个人角度来审视这个世界。也就是说,我准备以小见大,把半个世纪的社会变迁融于一炉,为几亿读者献上一桌饕餮盛宴,文学的。但写完童年,我发现一个问题,我的少年时代一片模糊,难以形成一个单独的阶段。它既不是童年,又不是青年,又都有一些二者的身影。这种摸棱两可似是而非的感觉很难表述。所以我决定把少年与青年合并起来写,方便一点。
我的青少年时代,神州大地正在经历剧烈变动。第一批人开始先富起来,那时候有一种说法,叫“造原子弹的不如卖盐茶蛋”的,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