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霍奕棠那只被咬的胳膊一看，忍不住感叹：“你可真是……傻。”

霍奕棠梦里听到了她这一声叹息。

只是这声音离他似乎很远，恍恍惚惚的，他想继续听下去，可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他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白离的声音。

这次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似乎比白离的声音又稚嫩一点：“师尊，疼吗？”

师尊？

霍奕棠愣住了，想开口说，我不是你师尊，你又把我认错了。

可这样的话他不能说，因为他听到白离声音里带着哽咽。

如果他说了，能想象出白离眼里的泪珠子会像珍珠一样滚下来。

算了，伤自己的心也不能伤白离的心啊！

霍奕棠张嘴，声音嘶哑道：“不疼。”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就清明起来，光线涌进来，看清了面前的一切。

昏暗的豆油灯下。

扎着道姑发髻的穿着天青色道袍的小姑娘坐在榻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

见他醒来，小姑娘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盈盈的蓄在她水汪汪的小鹿眸子里，扑闪扑闪的像露珠挂在清晨的荷叶上。

“离儿，哭什么？”霍奕棠张嘴，就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哪里不对。

他吃力的低头，看到长发落在自己的肩头，松松垮垮的白色中衣遮在胸前。

一片精实的胸膛从中衣之间露出来，霍奕棠看到自己的胸前布满了红色虬结的脉络，蜿蜒曲折。

霍奕棠：！！！

他是……白离的师尊，墨棠？

眼前的小姑娘就是年轻时候的白离，脸蛋看起来比现代的白离更加稚嫩许多，她愣怔怔的看着他，泪珠子悬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格外惹人怜惜。

见师尊开口，白离急忙抹去眼睛里的泪水，嘟囔着，“师尊你晕过去的时候都不肯喝药，大师兄他们怎么都喂不进去，师叔祖来了都没辙，徒儿听他们说起，担心你，所以——”

她说到这里，惊吓的垂下了头。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道姑，擅自偷偷进去了师尊的卧房，偷看昏迷的师尊睡觉。

师尊又要罚自己了吧？

看到白离惊吓的表情，怒气在霍奕棠的胸口涌动着。

该死的墨棠！

平日里对白离管得是不是太严了？

他巴不得白离偷偷摸摸跑进来看自己，墨棠却不允许白离靠近？

他的目光落在白离手上的药碗上。

小姑娘因为紧张，抠着药碗边沿的手指头都发白了。

“别哭。”霍奕棠轻声说道，声音依旧沙哑，却温柔得厉害，“我不罚你，药给我，我喝。”

喝了她就安心了吧。

喝了她就不会哭了。

你喂的药，再苦我也喝。

你只管靠上前，我再不罚你。

苦涩的药液从喉头滑过。

白离见师尊终于咽下了药，大大松了一口气，又赶紧端起另一只碗，忐忑道：“师尊，这是徒儿熬的白粥……你好歹喝点儿吧……”

“好，我喝。”霍奕棠觉得浑身像散架一般剧痛，然而听到白离亲手给自己熬了粥，突然浑身有了劲。

白离用勺子舀了粥放在霍奕棠嘴边。

一股酸味扑鼻而来。

霍奕棠怔住，这是……醋？

白离却浑然不觉，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师尊，喝一口吧？”

霍奕棠张嘴，酸味在嘴里蔓延开来，酸得他眯起了眼睛。

厨房白痴白离却根本不知道，她见师尊肯吃药，又肯喝粥，高兴得不行，一口接一口。

酸粥被她喂了个精光，霍奕棠看着小姑娘，不舍得挪开眼。

然而，魔气在他身上肆虐得太厉害，药效起来，他的眼前又黑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浅蓝的墙面、柔和的灯光，还有点滴悬挂在头顶一滴一滴的从注射管里流进自己的手背。

少女趴在自己床边，头埋在胳膊里，看不到脸。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边，像大片大片的海藻在蔓延。

霍奕棠有一瞬间思绪放空。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骷髅的腥臭味萦绕在鼻尖，安平村后的山风在耳际缠绕。

没有豆油灯，没有道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