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百,真不用我让人去帮你看看榜吗?你这样等,可能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人散啊。”
“无妨,等等就等等吧。”熊廷弼挺直着魁梧的身躯,无谓道:
“真要中了,名字一直都会在那里,不会长翅膀飞了。要是没中,早看了又如何,不过是早些伤心罢了。”
张重辉没有再劝,反而指向了还在被捉婿人群包围拉扯中的张允修,主动介绍道:
“飞百,看见了吗,那个人是我五叔,以后他跟你可就是同年了啊。”
熊廷弼顺着张重辉的目光看去,心中宽慰于又遇到一个老乡的同时,高大粗鲁的汉子却是微微垂了眉头,道:
“不一定是同僚,我都不一定能中……”
看着熊廷弼这副不太自信的样子,张重辉却是笑道:“放心吧,你一定能中。”
“哈哈哈,那就借明赫你吉言!”熊廷弼十分豪爽地大笑道:
“其实就算不中也没关系,大不了再等三年就是!想当初,我考举人也是考了第三次才中呢!区区落榜而已,早习惯了!”
熊廷弼笑说得很是自然,好似对落榜一事早已司空见惯,毫不在意一般。
殊不知在他那倔强的外表之下,心间却是苦涩无比的。
熊廷弼不像大多数读得起书的人那般,要么有专门的先生教,最不济也有个私塾可以读。
熊廷弼没有,早年间他的学习主要靠着自学为主,倒不是他特立独行,而是因为一个字——穷。
熊廷弼的家里很穷,自幼便生得比同龄人高大,且打起架来也是一把好手的他,本该走的是糙汉路线才对。
可熊廷弼的父亲却不这样认为,熊父见自家儿子除了长得不太像个读书人以外,光是那超于常人的过目不忘能力,以及那就连放牛时都不忘在牛角上挂几本书来读的认真劲儿,便也是个读书的料了。
于是乎,在熊父的支持下,懵懂的熊廷弼开启了正式的读书生涯。
他也不负众望,在十九岁时就考中了秀才,成为了江夏县学的生员。
当了秀才的熊廷弼,在江夏县学的众多同学里,是十分出彩优秀的,每次考试他都能名列前茅。
这也让贫穷的熊廷弼,得到了县学的贫困补助。
不然,他怕是早就同其他穷人一般,活活饿死在了那场,长达三年之久的江夏饥荒中了。
熊廷弼就这么以他优异的成绩,靠县学给的‘食饩’,成功撑过了这饿死无数人的饥荒三年。
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当熊廷弼满怀期望的来到比县更大的州府中参加秋闱乡试时,却是在六年之内,连续惨遭两次落榜!
在这般接连的降维打击之下,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熊廷弼有些道心受损了,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他似乎并没有父亲说的那般聪明,他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适合读书……
纵使家人都在安慰他,说他还年轻,多的是七老八十还没中举的人呢。
熊廷弼想想,倒也觉得有道理,可……他家的情况,似乎并不允许他一直这么考下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这‘屋漏’之时,连夜大雨直直淋在了熊廷弼的头上。
他的父亲,去逝了。
熊廷弼永远忘不了父亲临终前的悲伤与无奈,悲伤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无奈于到死都没能看见儿子出人头地。
一家支柱就这么倒下了,熊父死前的种种哀叹,落在熊廷弼的眼里,便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没用,不孝!
潦倒的家,愧疚的他,遥遥无望的仕途,随时都可能饿死的一家。
事实证明,有时候,事情糟糕到了某种程度时,是会触底反弹的。
万历二十五年,为父亲服完丧的熊廷弼,再次来到了州府,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
这一次,他中了!
而且还是第一名的解元郎!
这一年,他又来到了京师顺天府,来参加属于他人生中的第一场会试。
这一次,他也中了!
时也,命也,当熊廷弼亲眼看到春榜上,有他自己的名字时,他彻底呆住了。
许是太高兴了,高兴到这个八尺大汉都当众大哭了起来。
他哭着对他那九泉之下,含怨而终的父亲说:
“爹,我中了,这回我一次就中了……”
……
在这人山人海的放榜之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人终于可以放肆酒醉一回,明日醒来后,好重新投入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殿试之中。
愁的人也只能是喝个一夜烂醉,明日醒来后,他们又要重新再读三年,再等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