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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罗云轩在理论上陷入困境,教育救国的理论一遇到蛮横的、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就屁事不顶了,没人和你讲理,除非你也有实力把侵略者赶走,否则你只好当顺民。看来自己的理论还是有些漏洞,没有考虑到强盗介入的因素,如此说来,当年主张富国强兵的朋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昨天罗云轩路过日本兵的哨卡,那些野蛮的日本兵要求每一个过哨卡的中国人向他们鞠躬,否则就会遭到毒打和杀戮,罗云轩迫不得已也鞠了躬,但心里却像是吃了苍蝇,那种强烈的屈辱感久久地折磨着他。唉,在刺刀面前,一介书生显得是那样无用,无能。

罗教授一路上和文三儿聊起来,考虑到文三儿的理解能力,他尽量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告诉文三儿,说咱中国在历史上曾多次被异族人统治过,时间比较长的有两次,一次是蒙古人,一次是满族人,咱们汉人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后来这些异族人都被咱们同化了。相比之下,这次日本人来是最糟糕的,这些日本人非常坏,他们坏得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他们的目的是要把我们亡国灭种,文三儿呀,当亡国奴的滋味不好受啊。

文三儿很不以为然,他认为谁来了都一样,草民总得有人管着,以前是皇上,后来是北洋,再后来是国民。以文三儿的个人经验来看,国民在的时候,他拉散座儿一天最少能挣三毛钱,合六十九个大铜子儿,那时一碗馄饨五个大子儿,三个麻酱烧饼六个大子儿,加起来十一个大子儿,合法币才五分钱,五分钱就能凑合一顿饭,每天除了吃还能节余个一毛多钱,这还是最挣不着钱的时候,要是运气好,赶上拉包月,吃住都在主人家,那就挣得多了,主人赴饭局,按惯例要给车夫两毛的车饭钱。就说陈掌柜吧,他是个交游广泛的人,每天晚上不是有饭局就是去朋友家打麻将,这样的额外收入加上工钱,文三儿每月就能有二十多块钱的收入,做个车夫,这已经是神仙过的日子了。文三儿认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谁来管理老百姓,满族人也好,中国人也好,日本人也好,谁来了也得让他拉车挣钱,换句话说,要是日本人来了以后,文三儿的收入比以前增加了,那他倒是情愿当亡国奴。

罗教授听了文三儿的话,痛楚地摇摇头,说了一句文三儿听不懂的话“唉!中国人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我们还有希望吗……”

“罗先生,您说的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我是一臭拉车的,没上过学,不认字,国家大事犯不上咱操心,咱就是每天仨饱一个倒,吃饱饭咱就不认大铁勺……”

罗教授冷冷地说“问题就在这儿,你以为当了亡国奴就能吃饱饭?做了顺民就能有好日子过?这是做梦,你看吧,咱北平人的苦日子这才刚刚开始,你马上就会尝到当亡国奴的滋味了。”罗教授说完这些话就闭上了眼睛,不再搭理文三儿了。

文三儿琢磨着罗教授的话,心里暗暗好笑,这老头儿是个好人,又有学问,就是太酸,但凡文人都有那么股酸气。就算你不喜欢日本人,那又怎么样?29军够凶的吧,照样也没挡住日本人,你一个文人能怎么样?你得低头,爱谁来谁来,国家的事犯得上老百姓操心吗?谁来了也得把日子过下去。

北平的南城历来有“梨园之乡”的美称,因前门外一带商号集中,随之而来的旅店、戏园子等服务娱乐设施也相继开业。当初徽班进京时就住在这一地区,昆班和梆子班及后来形成的京剧班也相继在这一带演出、居住,虽经几度乔迁,但终未离开南城前门外一带,加之梨园界相互结亲,构成家族,二百年来居住着数以百计的梨园世家。

武生名角儿杨易臣的寓所位于煤市街南口内的大马神庙11号,院子坐落在胡同路南的一个宽巷内尽头处。宅第大门朝东,分南北两院,南院住着杨易臣的母亲杨刘氏,北院为杨易臣一家居住。文三儿把洋车停在院门外,扶罗教授下了车,杨家的用人王妈一见罗教授便赶紧进院去向主人通报。罗教授和杨易臣是老朋友,此处他常来常往,熟悉得很,便不等主人迎接,径直走进院子,文三儿替罗教授拎着点心匣子跟在后面。

杨易臣的院子不大,南墙上满是“爬山虎”,整面墙呈墨绿色,植物吸收了大量的阳光,给院子里带来一丝凉爽。院子中间是藤萝架,绿荫下放着藤椅和茶几,旁边放着养金鱼、荷花、绿毛龟的几个大缸,花坛里种有干枝梅,还有盆菊,藤萝架上挂着蝈蝈笼、盛蟋蟀的葫芦,院子里的横竿上挂着几个鸟儿笼子,笼中有百灵、黄鸟儿、红子等品种的鸟儿,据说这些花鸟虫鱼都是杨易臣用来观察以提高艺术修养的。

杨易臣的女儿杨秋萍先迎了出来,很有礼貌地向罗教授问好“罗伯伯好,我爸爸正在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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