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子等物,磨成混合面供应市民。
北平的市民还没遭过这种罪,以前再不济也有窝头吃,棒子面虽然不好吃,可好歹是纯粮食,比起现在的混合面来就算是美味了。混合面的颜色灰暗,碜牙,口感苦涩还有异味,吃下去不是腹痛拉稀就是大便干结拉不出来。更糟糕的是,即使是混合面也要凭证定量购买,甭想吃饱了。
文三儿在前门火车站等散座儿,好容易赶上一个客人要去海淀,这活儿要搁在以前,文三儿得乐死,这是个肥活儿。按战前北平的交通行情,以正阳门为起点,包汽车行的汽车去海淀清华园,单程价格为四元五角,往返则需五个小时,车费六元,而洋车费用减半……民国二十五年出版的《北平旅行指南》上也是这样向外地游客介绍的。也就是说,拉洋车跑一趟海淀能挣三元钱,这绝对是个大数儿。可文三儿二话不说就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他实在没有力气跑这么远的路,都是混合面闹的。
文三儿拉着空车晃悠了一上午还没开张,如今市面萧条,人心惶惶,拉车的人比坐车的人多。文三儿沮丧地走过前门牌楼,想回火车站碰碰运气。他发现车行里几个老伙计都揣着手猫在前门箭楼的墙根儿下晒太阳,文三儿幸灾乐祸地笑了,看样子这哥儿几个也是一上午没拉着活儿。这就对了,连文爷都没开张,这几个孙子就更不该开张了,文三儿拉着空车凑了过去。
车夫们正在听“大裤衩子”说笑话,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哄笑。“大裤衩子”那来顺是旗人,早年从河北定州过来的,据说祖上也阔过,但现在就不能提了,过得比文三儿强不到哪儿去。那来顺只有一条半裤子,那半条裤子就是一条蓝布大裤衩,每年五月初上身,一直穿到十月底才换长裤,车行的伙计们都说,从民国十八年那来顺从定州逃荒来北平后,如今十来年过去了,除了这一条半裤子,还没见他穿过别的。“大裤衩子”这个外号是这么落下的。
“大裤衩子”长了一张好嘴儿,他在北平混了十来年,别的本事没见长,倒是学会了一嘴京油子的“片儿汤话”[1]
,那张嘴要多贫有多贫。此时他一见文三儿便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文三儿,这一上午你小子到哪儿蹭墙根儿去啦?”
文三儿笑道“不好意思,文爷我去韩家潭‘庆元春’会相好的去啦。”
“文三儿啊,你就吹吧,八大胡同是你去的地方?你小子想当大茶壶都没人要。”
“我说大裤衩子,你还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哪天文爷时来运转,就让你小子给我当跟班儿,咱往陕西巷口那儿一站,八大胡同的那些小得把文爷抬进去,文爷跟谁睡那是给她脸。好好干吧,大裤衩子,到时候文爷一高兴,说不定就赏你个,让你也刷刷锅。”
“得了吧文三儿,你这辈子也就是个臭拉车的,还他妈的逛八大胡同呢,也就是黄鼠狼抱鸡毛掸子——空喜欢一场。”那来顺反唇相讥。
“怎么着,哥儿几个,都没开张呢?”文三儿问。
“可不嘛,早上天刚一亮就出门儿了,拉着车来回‘扫马路’[2]
,到现在一个活儿还没有呢。”一个叫郑大宝的车夫回答。
老韩头正在啃混合面窝头,他每咬一口都努力地伸长脖子,费劲地往下咽。
文三儿又拿老韩头开心“干吗呢?老韩头,姜太公钓王八——愿者伸脖子?”
“文三儿,你装什么丫挺的,拿我开心是不是?”老韩头骂道。
一提起混合面,“大裤衩子”不由骂了起来“x他妈的,日本人是坟头上插路标——把人往死路上引啊,这东西是人吃的吗?前两天我去茅房,瞅见老少爷们儿在茅房里蹲了一溜儿,个个都脑门子冒汗,咬牙攥拳头,跟儿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北平的老少爷们儿都练什么功夫呢。我也跟着蹲了会儿,等擦屁股的时候,您猜怎么着?我他妈摸了一手血,闹了半天儿给撑裂了。”
文三儿坏笑道“我教你个招儿,往儿那儿抹点儿辣椒油,准保管用。”
那来顺正要回骂,忽然眼睛直了,他紧紧盯着一个正在过马路的日本女人,那女人穿着绣锦花卉图案的白缎子和服,发髻高耸,脸上涂着一层,小嘴儿涂得通红,正扭着小腰儿款款走来,看样子,这是个日本妓女。早在战争爆发之前,由日本浪人开的妓院就已经挤进了八大胡同,韩家潭东口的那家日本窑子是比较出名的一个,生意一直很红火,不光是为在北平做生意的日本商人服务,中国的达官贵人也常去光顾。北平沦陷后,这些日本妓院成了日军中、高级军官的专用妓院,那些日本妓女白天无事就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逛街,三三两两出没于闹市,成了前门、大栅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