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时局。由于是在自己家里,因此说话肆无忌惮,有时文三儿在自己房间里都能听见赵明河在客厅里大声骂人,他骂,骂将领无能,骂蒋先生糊涂,只会重用无良小人等等,把文三儿闹得一惊一乍的。他从来没接触过大人物,闹了半天这些大人物也会发牢骚,骂起人来比草民们一点儿不差。
今天文三儿的心情不错,因为他兜儿里有钱了,而且是响当当的袁大头,这年头儿能挣到袁大头简直是奇迹,你满北平城打听一下,谁不是备几条麻袋装金圆券?买个窝头没有一千万元拿不下来,文三儿能在这时候挣到银圆难道还不是奇迹?他想了半天才总结出一句话还是老天爷疼咱……
今天早晨,罗梦云问文三儿“文大哥,上次咱们谈的包月费是不是十块钱呀?”文三儿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看来有钱人都有这毛病,不算小账,他明明和罗梦云谈妥包月的价格是八块钱,每月初一用银圆结账,可罗小姐却给记成每月十块钱,文三儿当然不会提醒罗小姐,他巴不得罗小姐的记性再差一些,最好是记成二十元。文三儿当时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罗小姐,结账的事儿我不着急,您要手头不富裕就以后再说。”
罗梦云当然不会拖欠文三儿的工钱,她拿出十块银圆递给文三儿“文大哥,您是我请来帮忙的,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再拖欠您的工钱就更不像话了。”
文三儿接过钱的时候心里竟也有些感动,以前他认为凡是有钱人都很孙子,对他们根本不能客气,能蒙就蒙一下,可是今天面对罗小姐的慷慨,文三儿心里竟闪过一丝内疚。罗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啊,文三儿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尊重过自己,张口闭口都是“文大哥”,人家花了钱还心存感激,好像人家求你似的。文三儿觉得以后做人还是要实在些,至少对罗小姐应该如此。
手里有了点儿钱,文三儿感到腰杆子硬了不少。自打发行金圆券以来,他再也没下过酒馆,别看钞票都用麻袋装,可是购买力却降到最低点,一天挣的钱连肚子都混不饱,哪还喝得起酒?现在他手里居然有了十块银圆,无论从哪方面说,这都算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还不该喝两口吗?
文三儿买了一瓶“二锅头”,半斤油炸花生米,半斤“月盛斋”酱牛肉,还跑到八面槽的“全素斋”买了一斤“素什锦”。回到自己房间他迫不及待地吃喝起来,三杯酒下去,文三儿的脑袋便大了一圈儿,眼中所见的一切物体都变得光怪陆离,恍恍惚惚。按照惯例,文三儿一喝到这个份儿上便胆气横生。他想起了二顺子,以前和二顺子喝酒是个乐子,从来是文三儿抡圆了吹,二顺子拼命捧,酒喝完了文三儿也吹舒坦了。二顺子是多好的一个兄弟,文三儿说什么他信什么,连文三儿自己都不信的话二顺子也信,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二顺子是真心崇拜自己,拿自己当大哥。唉!一眨眼二顺子死了快十年了,这兄弟死得惨啊,人家卖烤白薯招谁惹谁了?小鬼子也实在太浑蛋了,你不让卖就不卖吧,砸了人家摊儿不说,还杀人呀。要是二顺子不死,文三儿这会儿就不至于孤零零坐在这儿喝闷酒了,想到这里,文三儿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他把一杯酒洒在地上,权当是给二顺子敬的酒“兄弟啊,哥哥我对不起你,日本鬼子杀了你,照理说哥哥我……该替你去报仇,可我没那个能耐呀,人家有枪,哥哥我去了……也是白送死呀,天地良心,光复那年……哥哥我满世地找那小鬼子,想给你报仇哇,当时我心说了,哥哥我非碎了那小鬼子……可我不是没找着吗?二顺子,我知道你……委屈,要怨你就怨哥哥我没本事……”
文三儿想起了二顺子的种种好处,当年他卖烤白薯能挣几个钱?还要养活老妈和妹妹,可每次喝酒都是二顺子抢着结账,从来没让文三儿破费过,这么好的兄弟今后怕是再碰不到啦……文三儿终于完成了由痛哭到痛骂的转变过程,他放开嗓子破口大骂起来“老天呀,你没良心呀,好人怎么总是活不长哟,像孙二爷、大裤衩子那样的混账王八蛋倒是越活越结实,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哟……老天爷呀,你听着,文爷我早晚有一天要煽起来,等文爷我有了钱,有了势,谁他妈的犯各我就灭了谁。二顺子,好兄弟,到时候哥哥我给你修一座大坟,一砖到顶,磨砖对缝儿,咱哪儿都不去,就在太庙前面修坟,再弄个石头牌楼,雕龙刻凤,一边儿一个石头狮子,让我兄弟也排场一回……”
“堂兄在吗?堂兄,是我呀,我来看你啦。”外面有人敲门。
文三儿止住叫骂,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这儿没你堂兄,就有你文大爷。”
来人推门走了进来,文三儿的眼睛立刻直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来人竟是身着长衫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