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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连声说“我是陈明泽,我是陈明泽呀。”

文三儿朝摊主招招手“再来两碗,快点儿。”他把桌上没动的一碗卤煮火烧推到陈明泽面前说,“陈掌柜,你先吃,甭着急,不够还有,今儿个咱管够。”

陈明泽像是被饿坏了,他来不及用筷子,直接把手伸进碗里捞出火烧塞进嘴里,连嚼都不嚼就吞了下去,看那样子就像是条饿了很久的狼。文三儿索性不吃了,他掏出香烟点上一支,默默地看着陈明泽,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几分怜悯也有几分自得。真是风水轮流转,眼前这个老叫花子居然是自己以前的东家,想当年陈掌柜大宅院住着,古玩铺子开着,成千上万的银子从手里过,每天晚上不是赶饭局就是搓麻将,迎来送往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儿,怎么一眨眼工夫成了这副模样儿?

陈明泽连吃了三碗卤煮火烧,才算给肚子垫了个底儿,他推开空碗小声问“文爷,能再来点儿吗?”

文三儿心说,行,这陈掌柜比以前懂礼儿了,还知道叫文爷了,以前他当东家的时候可没这么懂礼数,别说叫爷,连文三儿都懒得叫,张嘴就是“小子……”,人怎么一穷就懂礼数了呢?

文三儿叫过摊主吩咐道“瞅见这位爷没有?听他的,他要几碗你就给他盛几碗,我结账。”

“好嘞,他吃几碗我盛几碗,我这儿还一锅呢,有的是。”摊主大声回应着。

文三儿对陈明泽说“陈掌柜,您先歇口气儿,一会儿管您够,咱们先聊聊,我说,我在你家拉包月的时候是……民国二十六年吧?没错,是二十六年,那会儿鬼子还没进城呢,后来我听说学生们把聚宝阁一把火给烧了,再往后鬼子进了城,一待就是八年,那会儿您在干什么?我怎么听说您死了?我说陈掌柜,您怎么混成这模样儿?”

陈明泽接过摊主递过的一碗卤煮火烧,边吃边说“别提了,陆中庸这王八蛋在报纸上煽了把火,说我把老祖宗的玩意儿卖给了日本人,这罪过比汉奸也强不到哪儿去,鬼子那会儿马上要进城,老百姓正拱着火,找不着人撒气呢,这还了得?聚宝阁被一把火烧了,没把我脑袋挂前门楼子上就算万幸了……”陈明泽又接过一碗卤煮火烧,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汤继续说“聚宝阁被烧得连个渣儿也没剩下,值钱的青铜器、古字画儿、玉器全让人趁乱抢走了,还有一些老主顾放在我这儿代销的文物字画儿也没了。老陈家两代人的心血啊,全没了……我那个宅院作价抵了钱庄的欠款以后,还不够偿还老顾主的损失,亏得我老婆手里还有点儿私房钱,我在永外沙子口凑合着开了间小杂货铺,日子过得紧我也没什么好怨的,只怨咱命不好,倒霉蛋一个,好好的买卖不做,非把《兰竹图》卖给日本人,家业败了不说,还连累了老婆孩子……”

陈明泽手里的碗又空了,摊主不失时机地又递上一碗,陈明泽用手指拣出一截猪大肠放进嘴里继续唠叨“幸亏有个杂货铺,日本鬼子占北平这八年,我一家老小就靠这铺子活过来的,日子虽说过得紧,撑不着可也饿不死人哪,当了八年的亡国奴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盼到光复,咱自己的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被人告了,说我是汉奸……”

陈明泽说话的时候嘴里一直没停止咀嚼,他似乎被饿坏了,想把自己变成骆驼,尽量多贮存一些食物在驼峰里,以抵御今后面临的饥饿。他仔细把空碗摞在一起,推到一边,又捧起了满满一碗卤煮火烧吃起来“文爷,真对不住,让您破费了,不好意思,我这肚子也邪门儿了,就像是无底洞,越吃越饿,您不知道,我真是被饿怕了,五天了,我只吃了三次东西,每次都是半儿拉窝头……”

文三儿说“没关系,您吃您的,今天管够,我说老陈哪,你开个小杂货铺怎么会落个汉奸呢?有这模样儿的汉奸吗?”

“嗨,我要是真当了汉奸,还用开那小杂货铺吗?话又说回来了,我要是真是汉奸,这会儿也犯不上当叫花子,早一枪把我给毙了,我倒也省心了。是这么回事,日本人不是喜欢睡榻榻米吗?榻榻米上面还要铺席子,我有几位客户是日本人,他们用的席子、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是我定期给送上门去。那些日本人只是买卖人,对我也很客气,他们知道我开过古玩店,有时淘换点字画儿什么的也请我过过目,辨辨真伪,还请我喝过几次酒,就这么点儿事。光复的前两年,我有个街坊得‘虎列拉’[2]

,人还没死呢,就被日本人的防疫队拖走埋了。谁承想光复以后,邻居们把我告了,说我成天和日本人混在一起吃吃喝喝,送货上门,是我向日本人告密才造成了那个街坊被活埋,这下可说不清楚了,有人还翻出民国二十六年的报纸,把陆中庸那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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