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然是跟伙计没有什么恩怨。

如果因为被伙计臭骂两句就恼火对怒，那在流民区一言不合就跳脚骂娘，甚至拔刀相向的地方，还不如干脆找块豆腐撞死，或者跳到海里淹死，省心省事，早死早超生。他这样做，只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能够让自己快速离去。

疾步跑到离金行已经比较远的防浪堤上，少年大口大口喘气，海风一吹，感觉背后哇凉哇凉的。

这点距离，对于一个常年奔波的少年来说，当然不足以热汗直冒，那是早已经浸透衣背的冷汗。

在他的记忆当中，戴着眼镜的老者，那都是有大智慧的人，自己半真半假杜撰的故事，生怕被老人的慧眼看穿，追根溯源，自己身份被揭穿。即使自己的身世不被对方知晓，在没有法律约束的城外，流民被强买强卖，这根本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甚至有些流民好不容易得到的贵金属，反而成为了他最后的催命符，有命赚钱没命花的例子比比皆是。

好在一切似乎都挺顺利的，至少赚钱的路子打开了，只要好好维系，争取双赢的局面，还不至于最后落下个鸡飞蛋打的下场，他暗暗松了一口气，面朝大海，碧波万顷。

海风乍起，云开雾散，在海天相接之处，露出了如墨的点点滴滴，那是极远处的岛屿。

少年顿时觉得心情舒畅，大摇大摆的走在堤坝上，不自觉就哼起了一本破书上看来的歌曲，歌词有残缺，他给填了字，“春天里来浪花美，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为了吃来为了穿，昼夜都要忙，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

海边有个春风得意的少年。

……

少年的爹确实是死了，不过死的是干爹，那位把他从海里捞起，带到落霞岛上的流民。

有一次，干爹喝醉了酒，絮絮叨叨地跟他提起过救起他的过往。

数年前，他在镇海城卖了废铜烂铁，驾船要往流霞岛去的路上，在城外不远的海面上看见有具小孩的“浮尸”正在随波逐流。

每年流民死亡不计其数，没长大的孩子尤甚，都是丢进海里喂了鲨鱼。

此情此景，他也嘟囔一声，“造化弄人啊。”

也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也许是电动马达的“嗡嗡”声惊扰了那具“浮尸”，他就看到“浮尸”手脚有意识地抽动了几下。

他心下大惊，这具尸体俯面躺在水中已经不知多久，憋也给憋死了，居然还没死透？鬼使神差，他就连忙停船，伸出双手把“浮尸”拽了上来。

“尸体”皮肤还有弹性，关节也不僵硬，让他放心不少。

然而见到“尸体”的那一刻，他惊惧地倒退数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莫不是传说中的“鱼人”，龙王身边的使者？

见惯了岛上那些被核辐射变成歪瓜裂枣模样的人，沉思片刻之后，他也大胆了几分，镇静了几分，当下手忙脚乱地给那孩子喂了几口热水，脱下湿透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上。

一番施救之后，那孩子就幽幽的醒转过来，“哇”地哭出声来，然后声嘶力竭叫喊：“爸爸……妈妈……”

原来真是个人啊！人吓人，吓死个人。他这才放心下来。后来，他把这个孩子带到了流霞岛，作为义子抚养。

这几年来，自从有了这个孩子，除了第一年带这个孩子下水熟悉海底的情况，教了些注意的事项外，其余的日子，下海淘遗迹的事儿，都是孩子自己去的，而且一年比一年做的更好。

卖了废铜烂铁，义父有了钱，那就是喝酒，常常是喝的酩酊大醉，还有就是去“红姐”那儿。

义父从来不让他到镇海城来，生怕失去了这个会赚钱的义子。

直到去年冬天，义父因为喝了太多酒，开始是眼睛看不见了，后来肝又出了问题，没有熬过冬天就死了。

其实，那酒有什么好喝的呢，少年曾经在打酒的路上偷偷尝了一口，辛辣无比，一股子刺鼻气味，也就没有了再次尝试的兴致。

他还听卖酒的那家铺子的伙计，刘招娣偷偷跟他提过，这酒啊，其实是工业酒精提纯勾兑的，比不上旧世界里，用粮食酿造的酒，让他父亲少喝点。

然而，义父说，酒能忘忧，更能消愁，自己也没啥牵挂的，喝死了一了百了，以后让他多照看着点红姐，也就了了心愿。

这样的义父，当然不能教他断文识字的本领，所有的知识都是自个儿从书上看来的，还有就